第二十章 英雄末路 第六节(2 / 2)

谁为峰 不争而胜 6648 字 2019-11-15

王承德当下清了清喉咙,宣奏道:“公孙伯一案经众臣工廷议,证据确凿,当判斩立决。明日午时三刻,市槽开刀问斩,以正朝纲。但念其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社稷,因此只诛元凶,不罪及家人和部属。其名下产业,全部充公,一应从属遣散回籍,永世不得录用。此乃决议,但有妄论者,以公孙伯同罪。此谕。”

这样一来,石守信等主张再审的人,几乎连话都说不上,便已定了大局。朝堂之上,群臣各怀心思,一个个讳莫如深,却是再无人敢直言不讳。只可惜了一代英雄,却因此妄断了性命。

王怀志因无官衔在身,所以一直立于大殿外。此刻听到皇上宣判,他再也抑制不住激昂的心情,于是闯进大殿高呼道:“公孙伯案情扑朔,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并责成大理寺查明真相。切勿枉杀忠臣,遗恨天下呐!”

赵匡胤甚是喜爱王怀志,此刻见其当庭咆哮,公然违抗自己的旨意,心下十分气恼。但为了保全王怀志的性命,不让他因一时之忿,而枉断了性命,只得立刻下令道:“来人啊!将这口无遮拦的庶子,乱棍打出皇宫。”

殿前侍卫统领正是那郭廷斌,他深知皇上的用意,于是立刻率人上来拿王怀志。待凑到近处,却低声道:“王兄弟,皇上金口玉言,岂容辩驳。不要再胡闹了,快跟我走吧!”

谁知王怀志竟是不管不顾,奋力震开侍卫,继续喊道:“皇上,草民不服判决。草民要求重审……”石守信怕王怀志再闹下去,会彻底激怒赵匡胤,于是急忙冲上来扇了其一记耳光,并怒吼道:“臭小子,明知今日要来觐见皇上,昨晚还喝那么多酒。休要再胡言乱语,快随老夫回府歇息去。”

郭廷斌趁王怀志被打蒙之际,立刻与众侍卫架着他退出了大殿。王怀志一路上心情萧索,喃喃自语道:“皇上为什么不肯听草民一言?为什么非要杀公孙世伯不可?”

“当今皇上乃一代圣主,他老人家这样做,一定有其道理。你我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郭廷斌一路安慰道。

王怀志不解道:“公孙世伯明明无罪,皇上心里不可能不明白,可是为何还非要杀他不可呢?”郭廷斌摇头叹道:“帝王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揣测。”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一身华服的昭庆公主,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姗姗迎来。郭廷斌见状,立马识趣地道:“长公主万福,末将有事,就先行告退了。”他说着瞟了王怀志一眼,心中暗叹一声,随即率众而去。

昭庆缓步来到王怀志身前,眼横秋水地看着他,略显得有些腼腆。王怀志只得施礼道:“草民见过公主殿下。”昭庆抿了抿嘴,柔声道:“公孙将军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王大哥,我相信你要救的一定是好人。可是如今证据确凿,父皇也是逼不得已啊!你……你可千万不要埋怨父皇。其实当皇帝的,也并非能随心所欲。”

王怀志心知昭庆是怕自己记恨赵匡胤,从而迁怒于她,不由一阵苦笑,叹道:“草民只恨自己无能,救不了公孙世伯。公主若无其他事,草民就先行告退了。”他说着便转身朝宫门走去。

昭庆见状急忙叫道:“王大哥,我也替你求过父皇,但无济于事。现在连满朝文武都主张杀公孙将军,父皇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啊!”王怀志回身抱拳道:“多谢公主美意,草民在此谢过了。”昭庆知他心情不好,也只得任由其离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暗急道:“但愿王大哥不会干什么傻事。”

王怀志来到宫门口,公孙婷远远便迎上来问道:“王大哥,皇上怎么说?”江永清见王怀志一脸苦涩,失魂落魄的样子,多少猜到了结果,于是问道:“什么时候行刑?”

王怀志喃喃道:“明日午时三刻。”公孙婷闻言一个激灵,当即便昏了过去。江永清忙扶住公孙婷,感叹道:“师父说得不错,天意难为啊!大哥,咱们回去通知大家准备后事吧!”王怀志点了点头,便与江永清一起上马,带着公孙婷朝归元剑派而去。

夜色,犹如一块深沉的黑幕,死死地笼罩在皇城之上。时至三更,只见一辆玉辂由偏门驶出文德殿,辗转驰往天牢。赶车人仅仅向天牢守卫出示了一块金牌,便得以长驱直入。于天牢中行得一盏茶的功夫,玉辂终于停在了最深处。只见赶车人撂下马鞭,掀开车帘,搀扶着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中年人下了车。

中年人背负双手,低声问道:“人在何处?”赶车人做了个引路的动作道:“就在前面。”说着便当先来到最里面一间牢房前,朝牢中人低声道:“公孙伯,有贵人来看你了。”

牢中人头发花白,背对牢门,正在闭目禅坐。他听见有人说话,于是淡淡道:“哦!想不到我公孙伯在落难之际,还会有贵人前来探望,实属难得。”

中年人缓步来到牢门前,语调深沉地唤道:“公孙兄,某来看你了。”牢中人闻言浑身一震,过了许久才回道:“想不到会是你。”中年人叹道:“是啊!你我十几年的兄弟,想不到最终会在这里相聚。”

牢中人感慨道:“天道循环,世事无常,又岂是人力所能企及。”中年人踱了两步,幽幽问道:“你心里一定在怨我忠奸不分吧!”牢中人喟然叹道:“刚开始时我的确怨过,但后来想想,人在不同的位置,所考虑的问题自然也不同,就算偶尔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在情理当中。”

中年人感慨道:“几十年来,天下战乱不休,国家几异其姓,人心思安呐!”牢中人淡淡道:“有什么话,阁下尽管直言。”中年人闻言一怔,旋即失笑道:“不愧是武林盟主,说话都有股豪气。”他说着来回踱步,过了许久方叹息道:“我大宋建国不过数年,人心尚不稳定。某为了江山永固,百姓安宁,想向兄长借一样东西。”

牢中人仰望屋顶,语调平和地道:“人生最宝贵的,莫过于此物,一但失去,便是终了。”中年人颔首道:“话虽不错,但为了黎民社稷,天下太平,兄长失去此物,亦是种永恒。”牢中人冷冷一笑道:“前人种地后人收,还有来人在后头。这永恒始终是别人的永恒,而终了却是自己的终了。”

“兄长不舍得?”中年人面色沉凝,语气突然变得生硬。牢中人却呵呵笑道:“舍得舍得,不舍不得。何况是阁下想要,我又岂能不舍。”中年人面容一缓,旋即抱拳道:“大恩不言谢。”

牢中人笑道:“趁人之美,也是做兄长的责任,你又何必言谢。”中年人语调沉痛地道:“我知道这样做,未免有些自私,但人世间总有许多不尽如人意之事,方使得遗憾丛生。譬如今晚,便将成为某此生一大憾事。”牢中人淡淡道:“有遗憾,总比失去未来的好。”

中年人点了点头,旋即抱拳道:“兄长一路走好。”他说着深深叹了口气,随即迈着沉重的步伐而去。牢中人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