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亦淅没有怎么浪费脑细胞,自然而然地留在了罗修的寓所。而且,这一留就是大半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两个人耳鬓厮磨,缠绵之极,大有小别胜新婚的意思。每日里找个空闲,找个由头;甚至是不经意地来个眼神交汇,都可以立马精神亢奋地缠到一处,胡闹起来。
方亦淅不说要走,罗修也绝口不提让他离开。他们,心照不宣地小心避开这个问题;忘我地交缠于肉--体的欢愉当中。没人敢想未来的日子,也没人敢提今后的设想。这是一个禁忌,谁先提了,谁也必须先做出选择。
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此刻还可以抱紧眼前的人;遥远的那些不可未知,不用想,想也没有用。
两个人,发了疯似的在对方身上索取着温暖,快乐,和飘忽不定的爱情。除了维持生存必要的吃饭和呼吸,仿佛只有在床上,将自己深深根植到对方的身体里,才是最让人感到实实在在的拥有。
他们疯狂的做---爱,疯狂地占有着彼此;似乎这股原始的冲动才是这段无望的感情关系里,唯一的宣泄口。那样癫狂,极端的放浪形骸,会给人以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错觉。
不论怎么沉迷其中,无法自拨;他们清醒地明白一件事:有些东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许多曾经以为美好的,都改变了,再也无法一心一意去爱眼前的这个人。最糟的是:爱,像一只生了虫的苹果,你眼睁睁地看着它从里面开始破败,渐渐发霉,溃烂、最终腐化消失;却束手无策。
既而,你能做的,只剩下死死抓住还能抓住的那一点芬芳的记忆;费尽心思延后消亡的到来。好比,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绝望地申请延缓执行一样。知道这是白费力气,你仍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奇迹降临。
如果奇迹来得如此容易,那世上还有“奇迹”这回事吗?
方亦淅不会不知道,他这段日子和罗修的甜蜜相伴是在透支未来的幸福;日后需付出的高昂代价,会令他不堪重负。不过他实在太依恋着罗修的温柔和爱,完全不计后果地任性为之。即使,所谓蜜里调油,鲜花着锦一般的热恋,恰恰是爱情最后毁灭之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他尽情地享受着,抱着认命的心态奔赴着一场必输无疑的赌局,做着随时恭候命运之神作弄的准备。
罗修,也不过如是。
他一边如附骨之蛆地贪恋着亦淅的身体,一边理智地警告着自己:越是和其纠缠不清,收场越会难看。
但,只要抱着亦淅,感受着他的体温,嗅着他身上散发着的和自己相同的薄荷烟草香:整个人,如被灌了药一般的会立刻丧失所有的防备,和辨明是非的能力。一味的,沉醉于晴--欲之中,迷途难返。
或许,只有单纯地让身体恣肆放任,才是解除心灵制锢的最好方法。
方亦淅夜不归宿的第二天,池卫心急如焚地打来电话,询问着他的去向。
亦淅憋了很久,结结巴巴地说自己去旅行了。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以往谎话张嘴就来,说得比真的还生动的他;对着池卫总是很难开口说瞎话。
他说想独自一个人静静,去旅行散散心。
池卫当然不相信他的说辞,却很知趣地没有拆穿。面上嗔怪了几句,他不告而别可能给别人带来的恐慌,还有担心他遇到麻烦。末了,叮嘱了些路上注意安全的话,叫他不要乱跑,尽快回来。那关爱的口吻,那诚恳的琐碎,简直是老妈妈对等人民子弟兵的感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想想也是,没有了池卫的保护,亦淅也的确存在着生命受到陈至荣威胁的可能。
亦淅听着,心里很不落忍。自己躺在别人的床上,在别人的怀里撒欢呻吟;却大言不惭地对着关心自己的池卫谎话连篇,实在有够卑劣,也够无情。假如,说出实话呢?会不会是对他更大的伤害和轻慢呢?
他扪心自问:没有答案。
其实,亦淅是感激池卫的,尊重这个人。只是,他不爱他;没有办法,就是不爱。
罗修,这个出现在他生命里如恶魔般的男人,不仅榨光了他的体力,剥夺了他的自尊;也将他全部的情感悸动搜掠得干干净净。
他给不起别人了,也给不了了。
池卫放下电话,刚才满腔隐忍未发的怒气,瞬间奔腾咆哮似的爆炸了——
“妈的!!”他随手把电话砸向墙壁,气呼呼地咒骂了一句。
“我他妈对你还不够好吗?啊心,喂了狗了吗?!他都把你甩了,你还是上赶着往上贴,你当我他妈是什么?傻---b吗?”
池卫痛心疾首地自顾自地大吵大骂,不见了平日里和气俊雅的风度。说实话,他平常很少骂人,也很少说脏字;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两样全是很没素质,又很无能的做为。
今天,池卫少见的发火,怒发冲冠的样子,像要吃人一样。双目流火,喷薄出痛苦的哀恸,和愤怒。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无论是转战风云多变的商场,还是出入江湖的黑白两道;这么多年,呼风唤雨,长袖善舞。再是精明强悍的人也见识过,再是大风大浪也经历过;相比之下,亦淅毫无可信度的谎言,别说瞒不过他,连说是敷衍,也显得太过单薄了。
他顾及自己的面子和身份,也为了牵就亦淅的感受;所以,他不戳破。内心,仿若油烹,失望到极痛。
方亦淅,将他的满腹柔情,视如无物;把他付与的真爱真心,践踏得一文不值。自己的心意,悉数被踩入泥泞,卑微到尘埃里。
他觉得伤心,窝囊,也恨恨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