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座里,两旁书柜林立,不见有任何瓷器摆设。一名中年人看着手中册子,头也没抬,瓮声问道:“你来寻说书的活?”卫白苏拱了拱手“正是”。“那我凭什么要留你下来,你也清楚本店可不是什么正道生意。”“江湖人,江湖事。掌柜的既然以江湖开道,自然需要各路人士的消息,多了个说书的,店里不也多了客人,多了机会收集消息吗?”“可我不信你有这个能耐。”“刚有人教我一句话,行也行,不行也得行。”不知为何,卫白苏的言辞突然一改儒雅,变得锋利刺人。
话音刚落,房中左侧书柜后头的阴影中窜出一人,一把明晃晃的利剑直刺卫白苏面门。卫白苏面无惊色,侧身滑去,剑指弹在剑身上。剑尖不受控制,正要刺穿书柜。那名剑客轻抖剑花,迅速收剑。“好轻功,你来此到底何意?”掌柜终于抬起头,粗眉横立,眼神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在下说了,讨个生计。”掌柜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本就无意招你,更何况我郭罪不喜他人威胁。速速离去,否则他下一剑就不是这么慢的了。”卫白苏听到此话,心头一颤“江湖中快剑宗师不过五人,门下弟子皆是江湖名闻,这人虽说比不得大宗师,但与之门徒不相上下。”
卫白苏被赶出了茶馆,抬眼一看这时快至晌午。“唉,没办法了。先找个居所再想法子。”转身便走。
茶馆阁座里,郭罪对着那人说了一句:“去查查他的底细,还有让他长点记性。”阴影中的人没有应声便隐去了踪迹。卫白苏离开茶馆后,在北城的市集中兜兜转转,看得此地没有九州京都那般繁华,没有各色的卖艺人和路人。唯有异域他国的奇怪玩意以及此地快要流逝殆尽的本土风俗。卫白苏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加快脚步,最后却是转进了一个死路的胡同巷子。
“你知道我要来。”从左处卷棚屋顶的筒瓦上跃出那名刺客。卫白苏背对着他:“我心中还是有数的,闯了堂子,不见点血怎能善了。不过……”缓缓转过身,看见刺客还是个少年,但脸上不见一丝稚气,冷冰冰像个冰块,站在身前如有寒气袭来,剑眉左断,细眼无情。“不过,我可不想与你动手,见了血总归是成了点子。”少年横剑,意要出手。
“你叫什么名字,不知今年几岁。”
少年仍不作答,踏出一步,拔剑出鞘。卫白苏突然急语:“刚若是指上一寸,你还能收剑吗?”少年听言心中大惊。他的剑快如闪电,但也时如雷霆般四散,无法细控。
少年终于说话了“你懂剑?”卫白苏摇了摇头“不懂。听过。”“听过?”“以前有人欲教我习剑,我没答应。架不住旁边唠唠叨叨,记得半分。”少年却还是没有收剑“但今天你还是得长点记性,留下点东西。”卫白苏咧嘴一笑:“哈哈哈,不如他日你来听我说个评书,就当我赔不是了。”说罢就要纵身跃走。
少年以剑带身,点地而行,把上空的逃路封住。卫白苏见少年上当了,半空中蹂身下潜,一掌撑在少年肩上翻过,轻盈落地,已是卫白苏在外,少年在里了。少年也不啰嗦,转身剑扫。卫白苏微微后仰便躲过去了。卫白苏一口气顺下便说:“少年,别白费力气了。虽然我功力不及你,但我这一身法可大有来头。”
少年一脸恨意,啐了一口:“呸!”突然想起一事便问“你是怎的寻到茶馆的?”“问了城门那个小道长,他指的路。”少年愕然,片刻之后收剑:“又是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卫白苏楞在原地,一眨眼的功夫那少年已经离去了。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事。
“陈—一—行!”
卫白苏咬牙切齿一路行来,正到算命铺前,就听得陈一行在对一名大汉吹捧:“大侠,小道观你面目,他日必定名震江湖,但印堂发黑,近日恐有大劫,贫道愿为大侠破解,只消三文。”大汉毫不理会,大刀一亮。陈一行缩着脑袋就躲了回去。
大汉走后,卫白苏从他身后出现。“一行道长,为何我就要五文啊?”陈一行一看来人是卫白苏,马上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嗐,那不是卫公子大劫凶险,我费人费力,当然得多收些啦。”卫白苏皮笑肉不笑:“那让我去义品茶馆又怎么算呢?”听得卫白苏这样问,陈一行自然明白他是碰了闭门羹,而且知道了无茶的情况了。“嘿嘿,这个也怨不得我,你只问我最大的茶馆,也没问其他啊。”
卫白苏把在茶馆被拒一事说了一遍,不过把动手那里盖了过去。陈一行平平淡淡的说道“之前的说书先生大多是说些七侠五义之类的故事,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刀口上行走,刀尖上舔血的,谁去管得你那些江湖侠义,豪情万丈。对于他们来说,金银财宝和鲜血才是实实在在的滋味。”
卫白苏白眼一翻“我管这些?你说,我用你教我的话去讨活,结果被赶了出来,是不是算你的过失。所以啊,这几天我要去你家叨扰叨扰了,就当你的补偿吧。”陈一行嘴巴都合不上:“你…你……你怎得学我这般,谁叫你学我的了。滚去!”“那可不行,我刚来垒城居无处所,还望陈道长行善修德。”“……本以为我已经够无赖,怎想出了你这么一个卫白苏?”卫白苏小计得逞,便到算命铺后头找个干净地坐下:“对了,义品茶馆里的黑旗是?”
陈一行低声“别多问,除非你真能去那做个说书的,不然知道了也就惹祸上身了。……诶诶诶,姑娘!贫道赠你一卦!”卫白苏躺下把帽子盖在脸上:“放心,山人自有妙计。话说,我们什么时候吃饭,都晌午了。”陈一行转身把卦布往卫白苏身上一摔。“没钱吃什么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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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某处,打一道暗门出来几人,皆是身穿黑色残甲,横挎弯刀,手中的信鸽从门外一飞而起。为首一人低声说道:“现在召集底下的人,分散出去,务必在入关前将他们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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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残阳西落,没有什么大漠孤烟直,也没有长河落日圆,陈一行只是盼着收摊回去,看着卫白苏在一旁对着空中瞎比划,吼了一声:“卫大公子,你要是闲得很,就过来帮帮忙。”卫白苏停下动作,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我没来之前,你不是自己收拾回去的吗?”陈一行忿忿道:“怎么着?白吃白住,还不搭把手,真当自己公子哥?”
卫白苏不知陈一行是真生气还是说说而已,干脆自己全揽了。一抄手,把道幡在空中卷成一团,脚尖轻点木杆,翻腾之后稳稳落在掌上。旋棍而出,挑起木凳,担在肩上。回头看了看陈一行:“还不走,等哪家姑娘呢?”这一手行云流水的功夫,把陈一行惊得两眼直勾勾盯着卫白苏。
缓过神,卫白苏已经走远了,他才赶紧追上去:“诶?!你走反了!”卫白苏脚步一顿,一言不语,灰溜溜转过身。陈一行瞪着他,直至走近身旁,这才没好气的带着他往自己破瓦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