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巫明启无能!是我巫明启无能!苍天哪,你不公啊!苍天不公哪!嘿嘿!我巫明启是个无能的废人,仪儿也同样不能习武!可是,可是,苍天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泽儿,还有我的凤儿,也是‘武废人’!也是‘武废人’哪!呜呜……呜呜……”
巫明启盘坐在草席上泪流满面,一只手还使劲地拍打着残废的左腿。他在低声地咆哮着,咆哮着上天的不公,咆哮着上天的不仁,可是却又不敢真地咆哮出声,因为他的女儿正在院子里为他洗衣,他的儿子刚刚出门为他砍柴。他巫明启是个残废,不能洗衣,不能砍柴,更不能习武以振家门,所以他一定要忍,要忍受邻里的歧视,忍受贫困的家境,还要忍受那拖累儿女的折磨。
“仪儿,你听到了吗?你若真的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的泽儿,保佑我们的凤儿,保佑两个孩子能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仪儿,你一定要保佑我们未来的孙儿孙女健康结实、强壮有力,千万别再像……像你我,别再像泽儿和凤儿那样,都是……是天生的武……武废人哪!咳咳!咳咳!噗……”
又是一口血痰自巫明启的嘴里吐出。
巫明启的年纪尚轻,今年也才不过三十六,本应当是青壮有力的岁月,他却是如折翅的鸟儿般颓废黯然。
记得那一年,因为不能习武,被人嘲笑为“武废人”,又被家族逐出门庭的巫明启,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情形下遇到了同样被人耻笑不能习武的丁仪。
那一年,巫明启二十岁,丁仪十九岁,两个同样被人唾弃,同样被人耻笑,同样被人轻视的青年人,相遇、相知、相恋,并且最终走到了一起。
他们的婚姻很美满,夫妻间相敬如宾,夫唱妇随,几年的时间下来,两人从未吵过架,也未红过脸。
可是,他们的婚姻也很悲剧,因为他们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本应该是承载着为父母扬眉吐气的使命,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居然和他们一样,同样的体弱多病,同样的瘦削乏力,同样的不能习练武技。
巫泽的出生,令夫妇二人很难过,但巫泽的乖巧听话,很快就抚平了他们的伤疤。
然而,祸福难料,命运多舛。就在巫泽刚满三岁的那年,巫明启在一次狩猎当中,非常不幸地被毒蛇咬到了左腿。
被毒蛇咬伤,这对山里人来说,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偏偏巫明启就栽在了那条毒蛇身上,而且栽得他一蹶不振、终身残废。
打那儿以后,巫泽一家人的生活,就变得更加窘迫不堪了,甚至就连想勉强填饱肚子都办不到。也是亏得村子里的老人们心好,时不时地着儿孙们接济点粮食过来,这才使得一家人可以勉勉强强地度日。
也是难怪巫明启时常报怨老天不公,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他的家门连连发生了好几件不幸的事情,而这其中的每一件事情都足以令他号啕大哭了。
且不说巫泽这个儿子是天生的“武废人”,也不论他巫明启倒了血霉变成残废,紧接着伴随巫凤儿的出生,丁仪居然因为难产加营养不良而撒手人寰了。
这样悲惨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在巫明启的身上,他几乎是被压抑得要吐血身亡了。要知道,巫明启为人正派,讲究仁义道德,更加珍惜他与丁仪的夫妻情分。如此一来,他岂能不伤心难过,岂会不因情伤身。
自此,巫明启就落下了个病根,每当情绪过于激动时,就会止不住地咳嗽吐血。而当他掩埋了妻子,再强撑着病体,悉心照料他的第二个孩子,第二个寄托了他满心希望的孩子。他才渐渐绝望地发现,他和妻子的第二个孩子,竟然依旧还是个不能习武的废人,他终于开始忍不住彻底地消沉下去了,他很想很想和自己的妻子一样,默默地离开这个带给他太多悲伤的世界。然而,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女,他真的可以安然地离开吗?
“唉——!”
良久,巫明启止住了悲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长长的叹息中,所包含着的感情,是多么的复杂难明,多么的悲伤无奈啊。
“命!这就是命啊!”
巫明启只能用这种违心的哲学,来诠释他凄苦的一生。
巫明启几乎不敢去想象,今年仅有三十六岁的他,要熬到何年何月才能与自己的妻子九泉相见。
“苍天负我,我却不能负了自己的孩儿。仪儿,你且在天上瞧着,看我巫明启是怎样打破束缚,是怎样为我们的孩儿另辟道路的。天地缘法,有阴必有阳,有阳必有阴,阴阳相生相克,却也必定相辅相成。世事人伦,变幻无方。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是注定的!从来都没有!”
巫明启拿过一张废纸,小心地将地上的血水拭去,然后又将那张废纸小心折叠后收藏起来,生怕自己一时疏忽再给儿女平添烦恼。
“习武之道,在乎一心。心到,则手到。手到,则心到。心中存意,意随身动。故,心到,意到,手到,气到。观乎……”
待将一切收拾妥当,巫明启整理了衣冠,将身前木案上的书本端正,便满脸严肃地开始细细研读起武术基本纲要《元武经》来。
小小的院子里,巫凤儿干得热火朝天,不断地搓洗着大盆中的衣物,对于刚刚发生在小木屋内的事情,似乎根本就未察觉分毫。<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