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回 母女相见论亲情(1 / 2)

 却说我来到王夫人房里,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弘时那里宝钗新封了格格,那拉玉香恩典,允宝钗接了薛姨妈进去母女叙话一日,谁知道宝钗求了恩典,竟叫我陪薛姨妈去那里,我不禁有些疑惑,为何宝钗不想着见自己哥哥,或见王夫人,偏生要见我?王夫人淡淡道,“既然格格要见你,你明儿就陪你姑妈去一趟吧,我叫金钏儿取了几样首饰,回头你带过去,算我给宝丫头的贺礼了。”我忙答应了,王夫人又嘱咐道,“你姑妈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呢,你得空也劝劝。宝丫头那里也是,也不知道这传言真假,难道出嫁了竟不管娘家了?你姑妈守寡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抚养了她兄妹两个,如今好容易巴得宝丫头出人头地的,怎么竟丝毫不为自己哥哥打算,也忒薄情了些。你就说我的话,让她多孝顺些她娘,我们是不用她管的。”

元春的身分让王夫人如今腰杆子硬了许多,尽管自己并未因元春的受封得到更高的诰命身分,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如今满府里除了贾母,谁不给这娘娘的生母几分面子?王夫人自然以为自己无论是从长辈还是从身份上是有资格说宝钗几句的。我也不想为这个和王夫人多说什么徒惹烦恼,便笑着答应了道,“太太放心,宝妹妹,哦不,宝格格最是孝顺懂礼的人,自然是要为姑妈着想的。有什么误会,她母女见面也就解开了。”王夫人点点头道,“你说的是,宝丫头自然是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既然宝丫头想见你,你就陪她说说话儿吧,如今身份不同,你也仔细些王府的礼数,虽说昔日里三福晋和你也相熟,到底如今人家是皇子福晋,身份尊贵,除了宫里的娘娘,再没有越过皇子福晋身份的,别像素日里说话,仔细得罪了人。”

王夫人这话说得已经是相当不客气了,我心里懊恼,有心顶撞几句,又恐坏了大事,只得忍住气笑道,“太太说得是,咱们虽说有功勋,到底在皇家来说,我们都是奴才,连老太太太太都对三福晋那样敬重,我多大的人儿,怎敢老虎头上去捋须?太太放心吧,我这点进退还是知道的。”王夫人听了我这几句“奴才”,心里不悦,便不多说了,吩咐我下去准备着。我答应了,一面问道,“后儿珍大嫂子生辰,太太可要过去么?”王夫人道,“老太太这几日身子不爽快,春日里犯了嗽疾,我也就不过去了,明儿你记得派人把礼先送过去,挑两匹颜色好的缎子,再挑两样首饰,问问老太太,一起送了去,后日你带姑娘们去吧。”我一一答应了,便出来自去料理。

薛姨妈虽说满心怨恨宝钗不念亲情,到底自家的女儿当了格格,脸上也有光彩,着意收拾了些穿的用的,又备了份厚礼给那拉玉香,叫人单独拉了一辆车,坐在车里,我看她神彩飞扬,又有些局促,知她心里紧张,便宽慰了几句。薛姨妈虽私下里和王夫人抱怨了很多,在我面前却不抱怨的,只一心念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及到了弘时府里,先拜见了那拉玉香,那拉玉香满脸和气,亲热让过了茶,才叫人带到宝钗房里去,宝钗正焦急地在房里走来走去,见我们来了,忙笑着迎上来。薛姨妈和我忙见礼,宝钗一愣,忙双手扶起薛姨妈道,“妈怎么给女儿行礼,快起来。凤姐姐快别多礼,我可当不起。”我笑道,“格格如今身份尊贵,国礼不可废,临来时,太太还再三叮嘱我,深恐我失了礼数呢。”宝钗听了,淡淡一笑道,“皇上还有草鞋亲呢,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格格,怎敢论起国礼。妈和姐姐快坐,莺儿上茶来。”

如今宝钗封了格格,也有单独的院子,莺儿端茶上来,又给我们行礼,薛姨妈忙亲手拉起来道,“好孩子,难为你服侍你姑娘。”莺儿笑道,“我原是服侍姑娘的奴才,服侍好姑娘是我分内的事。”薛姨妈到底把手上的一只镯子褪下来套到莺儿手上,莺儿忙看向宝钗,宝钗点头道,“妈赏你的,就收下吧。”莺儿方又叩谢薛姨妈,一面又将我们带来的东西展开给宝钗看了,带丫头们收起来。

宝钗端了茶喝了一口,笑道,“姨妈和凤姐姐也太客气了,我这里并不缺这些,何苦又破费?妈也是,这些东西很该留着自己用,做什么又带给我?”薛姨妈慈爱道,“哪有做娘的不疼女儿的?虽然你在这里什么都不缺,到底这是我的一番心意,留着添补些,府里用度大,咱们比不得人家家世好,可也不能让你出手小气,丢了脸面不是?可是你哥哥还特意去搜寻了些今年新款的首饰,听说是什么凤兮的,难为那首饰款式竟十分别致,因你的身份用不得红,你哥哥便挑了套翡翠的,又挑了套紫色水晶的。”

宝钗见提到薛蟠,便问道,“哥哥近日做什么呢?可定了亲事没有?我这里竟也得不到外头的消息,若不是福晋恩典,今日也难见妈和姐姐的面。”薛姨妈见问到薛蟠,方流泪道,“我的儿,你若不问,我也不好和你说。你哥哥长了这么大,wo日思夜盼的,就盼他有个出息,我也好对得起你死去的爹。我怎么听说你哥哥原可当了个县令,竟是你求着王爷不让你哥哥去?可有这事儿?”宝钗低头不语。薛姨妈颤声道,“我就你们兄妹两个,原指望你有了好去处,扶持着些儿咱们薛家,也好让你哥哥谋个前程。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你竟为着你的好名声,就不管你哥哥了么?你可知如今人家怎么说你,敢情飞上了枝头,就忘了根本,拿着自己当主子,竟忘了养你的娘和从小儿一起长大一母同胞的哥哥?”

宝钗见薛姨妈说话如此重,早站了起来,流泪道,“妈误会我了,我也是为哥哥好。哥哥又不曾读书进学,又不擅理事,若去当了官,恐怕也做不来,何必丢脸去?”薛姨妈道,“你坐下,你如今是格格,站起来我当不起。你哥哥即便是个傻子,去当官总也有辅佐的人,又不要你哥哥自己做什么,不过过两年,也就学会了。况且官场上如今又有多少真才实学的,与同僚上司把关系处理好就行。你哥哥有个官职,咱们家就不是商家了,也是官宦门弟,于你也是有好处的,何必为了你的贤惠名声阻拦你哥哥的前程?”

宝钗一肚子委屈没法说,只得坐在那里哭,我忙上前劝道,“姑妈可真是误会宝妹妹了。宝妹妹这样孝顺姑妈,怎会不为家里着想?宝妹妹这样做,自然有宝妹妹的理由。”薛姨妈一甩手道,“什么理由?我又不曾求她去求王爷,也不曾求她给银子钱去捐官,如今送上门来的好差事,竟叫她搅黄了,叫我拿什么脸面见人?”宝钗也不辩解,只拿了帕子擦眼泪,可怜簇新的桃红宫衫也洒上了泪斑,我只得劝道,“姑妈昨儿就没睡好,想着宝妹妹在这里过得如何,今日车上还说有一肚子话要和宝妹妹说,怎么见了面竟为这个不开心。等会子姑妈和宝妹妹眼睛哭肿了,可怎么见福晋呢?”宝钗忙擦了眼泪,尤在哽咽,薛姨妈也恐失礼,不敢再闹,只叫莺儿捧了水,二人重新匀面,宝钗勉强笑道,“倒是叫凤姐姐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