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皇帝,所有的决策者,所有的指挥者们,他们都是亲身参与这些浩大的工程,许多细节与高难度的工作都是需要他们呕心沥血亲力亲为的!
存在性网络联系起来的,不仅仅是通讯和寻常的需求性关联,它是能真真正正的,把所有人的心智与灵魂搭接在一起的超级网络!
痛苦与快乐,激动与悲伤……撕心裂肺也好,黯然神伤也好,斗志昂扬也好……
每个人的情感,每个人的想法,每个人的感受以及最真挚的灵魂波动,都能在这张网上传递,都能被所有人感受到!
曾经流逝的时间已有百万之多,实验出现过多少次失败?出现了多少次生死离别?多少无名的研究者以自身最后的意志与残渣为基础,强行为一切贡献自己最后的一份力量?
这些,决策者们可都是一点不差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刻在灵魂里的!他们的感情与感性还没有磨灭,没有被剔除!!
曾经用鲜血,生命,灵魂,时空资源等等一切换来的辉煌,正在所有人的面前被以暴烈的手段大块大块的扭曲粉碎。他们记得换来这一切时经历了多少呜咽,经历了多少强打精神,经历了多少撕心裂肺——成功或许可以掩盖很多东西,但是成功是不可能抹掉铸就它的背后的苦痛的!
而现在,成功已经化为泡影,无尽的痛苦已经占据了一切。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保护不了,自己和周围的同胞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血泪换来的辉煌被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最后的网络深处,幸存的灵魂彼此之间彻底融合起来,不分你我,不分权限。他们以这种方式,紧紧拥抱在一起,迎接着正在被强大的攻击撕碎的无尽空间,迎接着变得血红的世界,迎接自己,与自己周围的一切的彻底死亡的降临。
……
很快,帝国的网络与疆土便被彻底分割开来,在海潮的席卷之下,一座座孤岛上残存的点点光芒熄灭了。
混沌与腐化的狂潮淹没了一切,有些话,有些想法,现在看来可能没机会说了,有些经历,有些记忆......没必要再隐瞒了。
涟漪间,一条隐隐约约的折线跨越了曾经的每一个核心。
残骸与秩序场组成的混沌风暴中,无数块或为黏连或为分割状态的秩序场与足以短暂“惰化虚空”的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深处,存在着一片真正的宁静区。
泛着微弱血光的暗淡光膜内部,十二架巨大的飞翼排列成四个严整的三角形队伍。在这片由广域攻击映射割裂层保护起来的,空洞广阔的宁静区域内,它们编织出了规则而绝对的秩向概念。四组三角形编队以一个被划定的点为体心,分布于一个巨大且规则的正四面体的顶点位置。
每一个顶点直观看起来,都像是由其他顶点拷贝得来的。幽暗的宁静空间内,战舰自洽法则装甲上的黑红色花纹与血红色的Σ巨眼徽记显得格外耀眼。
这便是这支庞大但混沌的队伍的“脑”,Σ曾经的离散首都,文明曾经的快照承载体系之一中的一环,曾经的文明最顶级的战斗编队。
一支真正的决战旗舰队。
难以想象,这些已经腐朽了百万年的存在是受到了怎样的刺激,才凭借着自己那不断抽搐的底层控制反应强行组建出这样的一个矩阵,它们又都了解了一些什么,才能从腐败的虚空废土中拉起这样庞大的一支队伍。
……
周围的一切正在归于寂静。
嘈杂的轰鸣已经全部消失,可以扫描到的部分,已经没有可以继续流转富集的高突出度资讯集合了,换言之——已经没有更多新的目标了。
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搅动之下,比起单纯的自洽秩序更能存续与延伸的模糊感知正在重新修正边界,从边界的缝隙中向虚空索取维系边界与场所需的涨落来源以及必要的秩序和法则。
在一系列与创世纪模式完全相同,但实际表现形式却大相径庭的衰变扰动之下,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正在缓慢蒸发并向外“兼并”。每扩张兼并一分,决战旗舰队就越能了解这片阻碍它们前进的地方到底有没有被解除威胁——从无数下层节点回传的模糊低语中,“脑”做出了判断:这一枝中的一切似乎……比较彻底了——?
恍惚之间,一股股令这些腐烂的底层神经和基础灵智都阵阵作呕的怪异味道从周遭的混沌中蔓延开来,嗯……又好像来自于自身?
“脑”的不悦迅速作用到了整片近乎连成一体的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深层,很快,它们便“发现”了那些腐败味道的“源泉”:
那些飘散的世界碎块以及还未完全崩解的大团世界残骸深层,留置了太多因之前的猛烈交火而留下的各类不稳定反应……似乎是在那些世界残骸破损,信息开始流失之后,那些世界残骸就开始抽搐,而里面的“内容物”泄露出太多之后……不稳定的环境失去了对另一部分残骸的压制能力,不稳定的扰动不断放大影响,并最终激发那些带有污染的残骸形成了……乱海出口。
而残存的无数高能反应引起的共鸣,又使得这些喷吐着腐败气息的大门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大批量的出现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残骸之中。
“……”
这可不行。
……
呜——嗡——~
……
某种来自灵魂与概念上的刺激,正在催动自己,去破坏,去抹杀一切被定义为超等灵魂高级反应的存在。
不能留太久,可——
挣扎中,一线“灵光”闪过。
决战旗舰队将“炮口”对准了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一直没能包裹起来的,那个巨大但乏味的目标。
将它引爆的话……足够清理这周围的一切。
以超秩之顶为中心,漩涡天幕从混沌中展开,黑色的闪电游走其上,每一簇闪电的扩散都会带来千百万亿计算的信息基准稳定点,它们突兀的存在于旋转的云幕中,仿佛星空的负片。比群星数量还要巨大的超级旗舰与各型母舰之间的“注视”再一次启动,无以数计的虚资讯投影将核心的信息集度拔高到了难以想象的层次。在“脑”的核心,一组新的混沌映射编织模组已经完成装填,并为下一次定向信息海潮的引动积攒了足够的“激发趋势”……
血红色的光柱跨越了虚空天堑,撕开了那层浓厚到近乎具有实体的秩序场,在已经失去活力的恒星表面激发出一片使得整颗烈阳都开始猛烈颤抖的涟漪。
烈阳开始略微膨胀,不过某种反向的巨大抗拒力瞬间便展现出来,无形的趋势在拼力拉扯着将要被剥离出去的外壳,并将这层已经变得黏滞的星冕拉向需要被不断净化中和的核心——
外壳挤压内核,稳态被击穿。
一股股烈焰喷泉从破碎的外壳中猛烈迸发出来,来自底层结构与核心位置的、刚刚被反向跃升成为虚空能的巨量混沌资讯没有经过任何惰化赋值就直接从那些已经深达恒星心脏处的伤口处喷涌而出,与失控的外层星体结构一起向虚空中吹去。
底层物料的严重缺失,使得逆向展开与稳定交织映射的整体运作暂时变弱了,外壳开始进一步向核心深处坍缩,而在核心深处,受到大量不稳定扰动的乱海巨门无限的放大了这些不稳定因素中可能导致毁灭与破坏的畸变点。
外壳被撕开,对流被吹散,虚空中,一次全向蔓延的,难以想象的虚空信息海潮猛烈爆发出来,超新星的光芒刺穿了围绕它的,层层叠叠的残骸。
爆发甚至剥离了相当部分的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并将无以数计的边缘舰队湮灭在烈焰中。
无所谓。
文明的命令必须遵守。
“脑”开始协调自己的队伍。虚空中的这一边有无数这样的枝,而在那些枝中,这样的“阻碍”在路径上可不止一个。
风暴开始转向了,留下满地正在被熔岩与暴风焚毁的狼藉。
Ανυπρχεικποιαικαντητα——
Ενυπρχειενργεια——
?!
在风暴缓缓移动的过程中,一点点不起眼的反应被准备撤离的一颗“风暴眼”捕捉。
无比熟悉的感觉,那来自存在属性与映射关联,还有共同意志等无数方面的刺激在一瞬间便让这颗风暴眼陷入了停滞。
底层命令再一次传来。
文明指令不可违背。
……
一发末日–创世击中了烈阳。
比起联合整支舰队无数战舰,无数动力源与无数虚资讯投影迭代联合发动的决战旗舰队一级的毁灭洪流,这一发末日–创世显得十分贫弱,它甚至有一部分直接被迅速蒸发的烈阳结构层形成的猛烈恒星风吹走了。
稍许沉默后,风暴中唯有的那一点抗拒消失了。
遮蔽天空的毁灭之翼已经离开,只是……现在的天,或许已经不会再放晴……
……
“混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违背了自己的诺言,违背了帝国的法则,辜负了所有人的希冀!!”
广阔而崎岖的,似乎是由金属构成的大地上,几十个颤抖的身影正在对着淡金色的混沌“天空”疯狂宣泄着自己的愤怒,许多明晃晃的锁链从他们的手中延伸出去,将“天空”中的那具躯体死死缠住。在这些锁链的持续收紧与发狠到仿佛要自我毁灭一般的挤压之下,被锁死的躯体正在变得越来越狰狞扭曲。
如果待在里面的是一个古老的星明人……估计他全身的骨骼和内脏就算都是用中子星材料做的,也已经被彻底挤成粉碎的浆糊了吧。
“你都做了些什么!几乎是你一手建立起的帝国,就这样毁在众人的眼前,但你——”
烈焰,风暴和闪电缠上了那座由无数锁链组成的囚牢,它们疯狂的舔舐、撕扯和劈打着那具看起来已经毫无生机的躯体,能从这些现象中读出的,只有哀伤,与哀伤到极致之后无以复加的愤怒。
是的,对于伍德斯特·维多维尔,自己现在只想宣泄自己的愤怒。
所有人都是如此,即使自己没有动手参与,他们也不介意将最阴鸷最怨毒的目光投向那个早已与自己不一样的皇帝——就连翟卡希尔那双从来都能看往真相,将一切压力与问题留给自己,将成功与有些自负的自信展露给帝国众人的眼睛深处,也带上了一份冰冷与不屑。
……
“……如果,你们能稍微回想一下我们之间的差距,我想,你们也就不至于在这里……闹。”
平淡到冰冷的话语声从锁链囚牢中传出,将牢笼周围的一切彻底驱散。
“面对绝对不可战胜的敌人,我又能做什么呢?”
没有深度的淡金色天空中,几个熟悉的影子之下,无数广阔的投影屏幕瞬间张开,在那些屏幕中,显示着无数疯狂跳动的参数和曲线,以及一段段即使是以这样的形式展开,但也仍能直击灵魂的画面。
在画面中,面对强大的末日–创世与无穷无尽的信息湮灭导弹,或许可能还有包括新月射线的各类攻击的直击,相当于没有任何支援的,决战旗舰功能枝一级的防御仅仅坚持了几分钟便彻底过载宣告熄灭,而随后的几次波动中,那些足以在世界脉络之间引发链式反应的血红色光柱仅仅是轻微擦过,奥术王座与虚空矩阵的厚重自洽法则装甲便会泛起无数的流光。
“就算我杵在那里,与决战旗舰队,与这一切正面碰撞,我又能做什么?”维多维尔的话语冰冷到有些让人窒息:
“即使是我拼尽全力,我又能抵抗几次这样的攻击?一次?两次?就算我拉上所有的舰队和设备,我又能抵抗几次?十几次?几十次?然而它们发射了多少次末日–创世??”
“成千上万!”
维多维尔轻轻抬起头,全然不顾自己那快要被搅碎的身躯。在他目光的尽头处,那些撒下令人熟悉的影子的存在,是一样样帝国造物,小到护盾维护机器人,大到虚空锻炉,壁垒级阵地核心旗舰甚至是圣音礼赞要塞,天空中就好像开了一个陈列馆,展示着帝国技术树中的所有细枝末节……
然而,同一种造物的个数……最多也没有超过五个。
“我只有这么大能力来留下这些样本。多停留哪怕一刻,痕迹再明显一点,我就会被末日–创世完全直击。实际上,就连它们,也是我收集了世界线之树包含的存在性倒影快照与扭曲的实物不断对照还原的——你们以为现在,世界线之树系统转移来的存在性,别说完整了,还有多少是能激活的?”
“你——你抛弃了——”
“我们的网络在这里还存在,我知道你们的感觉,我知道莉尔最后一刻的感觉,更知道我自己面对这一切发生在自己面前,我却无力改变时我自己的感觉!”维多维尔并不在意那些帝国级指挥官和天区皇帝对自己泄愤的行动,在他的心中,一切正在走向闭合。
“我就愿意这样?”
“我们想要讲道理,想要稳定的现实,但是现实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末日与终结,你们也不是没见过!它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能把原则撕碎,能让基础毁灭的这样一种东西!”
“战死不退,是为了给能活下去的人争取资源和希望!我们的背后还有需要被守护的人与物!”
“但现在……我们的背后还有什么?!”
“只有这些样本!以后,我们——”
“这样的一切,这样的现实,你还在啰嗦什么?!”艾思凯特终于按捺不住,这个从曾经一切的一切爆发开始就一直以危机为伴的人以一种夸张与怪诞的方式,将维多维尔已经扭曲的身体从锁链的层层挤压中硬生生扯出,“现在,你还打算做什么?再造一批同胞,然后再让这个恶心操蛋的现实把他们都淹没掉?”
“现实无论怎么样,它都是现实,我们没法把它变成梦境,我们只能接受,无论它多么荒诞,也无论我们会变得多么扭曲多么荒诞,在我们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前,我们没有选择。留给你们感情不是为了让你们伤春悲秋——你们可以伤春悲秋,但是不要忘了给你们留下感情模块是因为什么。要弄清楚,我们本质上都是工具——为帝国存续而拼尽全力的工具。无论现实有多扭曲,只要零件没有坏完,工具没有坏完,帝国这台机器就不能停——”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你的选项不多。”维多维尔看了一眼卡在自己喉咙上的手,又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金属大地——
技术极致推演模块,两个都在。
“如果你不想活,你可以去死。死人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不会难过,不会挣扎,不会痛苦,也不会说话。你,还有你们,如果你们愿意,你们随时都可以加入那个数以沟涧,数以正载计算的行列!!”
“嗯,呵,呵——是啊,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哈,哈哈……”
听闻此言,艾思凯特的手臂失去了力量,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随后无力的在了地上,这动作似乎有蔓延的趋势——卡洛斯特,卡文瑞尔……他们一个个的“失去了”“力量”。
“为什么会这样……”
……
哭泣,乃至哀嚎——
记忆中亿年未曾出现过的声音,在这片没有深浅的昏黄天空下回荡。
烈阳不稳定的残层深处,两片影子正在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从虚空中抽离。在最后一刻勉强保住了帝国仅存的基础样本后,维多维尔立刻将总旗舰开进了烈阳的星骸内部并把“边界线”系统的生效强度开到了极致。此时此刻,总旗舰体系已经无限接近于一个真正的“信息黑体”。
死潮与烈阳恒星风已经形成了风暴,在它们的联合绞杀下,遍布周遭的残骸应该很快就会被粉碎,变成一道道噪音,一颗颗灰尘,然后被虚空卷走。
寂静中,一切好像回到了起点——
在生命诞生之前。
——跃升纪年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