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后,崔亮摸了摸粗糙的树皮,此时是冬天,昆虫并不多。他背靠着树干坐在树杈上,看了看对街的环境。开战已经过去三刻钟了,那么离天亮大概还有两个多小时,上面的夜风很冷。狗-屎,难道真的要在上面待两个小时吗?
剩下一个人了,严峻的寒冷带来的却不是烦恼。也不知道为何,崔亮从前就发现了,当他独自一人面对麻烦事时,只会比平时更冷静。树下除了几具尸体,没有人影,日本人不在这边。刚才树袋熊面具催促同伴快点找到那个女人,从时间上来考虑,兔子口中非常恶心的事件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了。日本人如何进到屋里去的呢?所有进入这屋子的日本人最后都活下来了吗?这边什么都没有,真不寻常,对街屋顶上也看不到有人活动,也可能是在掩护物背后。
至于枪声,他无法判断每一响的准确位置。在外街看到日本人也攻击对面的骑楼群,说不定舞厅里的人,包括那位医生,就是在这场战争中丧命的。整个长街陷入了寸土寸血,逐家逐户的争夺战。
内街这边,巷战似乎有规律,集中在碉楼和前方一百米的某处骑楼后院,在两处集火区中间,平均的枪响也比较密集。巷战是激烈的,军民抵抗得非常顽强,日本人投入的兵力也不少,事情应该发生在广州会战期间。战前,日本人无法这么大规模地进入,广州沦陷后,他们不需要发动这么紧急的占村行动,也不会遭遇这种规模的抵抗。
然而,崔亮记得,广州战役,日本人是在空军的掩护下从公路推进的,占领了两条公路沿途的要地再包抄广州。虽然不知道这里位于广州哪个方位,不过没有公路,按理来说,不会对整个战局产生重大影响。
恩,这里不是战略位置。
因为没有公路,所以日军的车开不进来,应该没有大炮之类的重型武器。同一时间投入广州战役的空军没有给予他们行动支持,派入此地的士兵的武装为普通步兵的标准装配,步枪是日军当时战斗力较好的步枪款型,缩短了旧款的射程,增加了命中,非常适合城市巷战。
恩,投入的士兵仅仅只是普通步兵。
发生在会战期间,不是战略位置,投入兵力强度不大,换而言之,这次军事行动对于整个日军内部是不重要的,或者说,并没有得到这次会战的指挥集团重视,可能只是他们内部一部分人的决策。
那么,指挥集团出现了分歧?或者,他们是两路人?
最有可能的是这样,这场巷战与广州会战同时进行,兼有合作,却目的不同,巷战对于参与广州会战的日军是无足轻重的,所以不会给予他们支持。
又另一个角度考虑,攻陷广州后,周边的乡镇就自然落入他们手中了。所以他们目的不是占领这个地方,那是什么呢?这么急于行动……
吸引他们到来的是什么?没错,有什么吸引他们来到这里。这个什么,可能是人,可能是情报,也可能是物品,它理所当然具有时效性,并可能会移动的,假如不此刻突袭,晚了是会不见的。国民党军方的什么吗?
那么——
那么在哪里呢?
直觉地想,不就在碉楼里吗?
找到那个什么的先决条件是找人的,则不一定,概率却很大。
碉楼的大门在内街,不在村外,假如碉楼有裙房,内街部分的防守功能也可能更弱些,当然也要考虑骑楼裙房在设计上的机动性问题,设计得好的裙房功能相当于城堡的城墙。不过碉楼并不是专业的军工设施,设计上不完善,而且史料记载中的碉楼防守火力不强,个别碉楼最高级的配置也许会有一两门火炮。
村寨的防守火力又如何?
撞倒他的男人不是正规军人,使用的步枪枪身较短,和同时代英国的某款步枪很像。村寨有购买其他枪种吗?那个年代的冲锋枪相较于步枪,射程与命中都是短板,但近距离的火力压制具有优势。所以,这场战争最后谁赢了?可是,从日本人有恃无恐地虐杀平民来考虑,村寨配置的火力不容乐观。
日军这边,外街突袭的日本人带着迫击炮。
退一万步,所有的猜测都不考虑其正确性,甚至可以不考虑,有一点是一目了然的,无论日军的目的如何,假如他们要占领这条村,攻陷大碉楼是必须的,从内街下手是有效手段。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接下来那位少年危险至极。
一想到少年可能会丧命,崔亮内心惊了一下。
秋白兰的花香型冷冽,味道却是甜的,香味自身的矛盾能扰乱人的情绪,何况一树的白兰,浓郁得令人窒息。高处真的很冷,崔亮觉得少年的主意坏透了,没到天亮就冻昏迷了。
他从树上爬了下来,往碉楼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