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凝视着天空,用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开口:“怎么会……骗人,骗人的吧。就这么结束了……”
秦川沉默地看着。
“喂,还不快点杀了我”少女用放弃一切的语气说
“你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我在伤害你就是违反国际法了。”秦川说。不,不是的。秦川明白自己只是在找个托词。更是想确认自己仍然保留着人性。怜悯,亦或是同情。
刚才的战斗让自己活了下来,但也感到恐惧,仿佛有某种神秘又可怕的力量操控着自己进行之前的杀戮。仿佛身体里住着另一个自己,嗜血而残忍。而刚才的杀戮正是另一个自己主宰的。想到这,少年心中泛起阵阵凉意。
秦川晃了晃水壶,还有个底。
“你要不要,嘴唇都裂了”秦川干巴巴地说。
少女没表示什么,秦川便把壶嘴塞到她嘴里。她现在的神志跟个婴儿也差不多,干裂烧炽的嘴唇接触到一点儿水便开始啜吸。
土黄色的军队上的血渍不再扩大。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少女眼中的神采渐渐消散。胸部的起伏随之缓缓停止。
碎土的滑动声音传来,有人来了。
少年慌忙转过头,举起枪。
糟了,枪里没有子弹。而且自己根本没有备用子弹。自己不是诸葛亮,可没有自信用一把空枪把敌人吓走。
秦川焦急地四处张望,南部十四手枪在刚才的打斗中已经掉落得不知所踪。
冷汗不断从额头涌出。弹坑里聚集的烟雾使对方看不清身份。少年只有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声影。脑袋里一片空白。
刀尖从烟尘中冒出,发黑的血在刀尖聚集,变成血珠往下滴。鼻腔中充溢着腥甜的气息。
然后,身影显现。
是连长,秦川顿时放松了。
”干得不错“连长检查了一下尸体。语气中带着一丝诧异。
坦克兵的单兵作战技能应该比普通士兵弱,更容易消灭,为什么会感到诧异。秦川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心情深究。
”小口径手枪,故障还多。抵着脑袋都不一定能打得死人。也只能用来自杀。”连长摆弄着缴获地手枪,语言带着不屑
“…噢…”
“居然还有银制的装饰。是自己名字啊,弄这些没用的,真是菜鸟。”
“……”
“怎么?士气很低落。你还能在这胡思乱想。比起今天死去的人已经够奢侈了”
“…没事,我回阵地了”秦川转头离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对敌人的怜悯会害死你和你弟兄的。这是战争”连长远远地喊。
秦川一个人坐在战壕的角落。低垂着头,抱着蜷起的双腿。让自己尽可能缩在角落。看着双手的血迹,回忆起血迹原来的主人。那具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的躯壳。现在应该冰冷了。
内心的某一处好像也随之死去了。
连长远远地坐着,也是一个人。死死盯着地面。不过秦川十分清楚。虽然看上去都是一个人。不过原因却不一样。
连长是孤高,如同荒原的野狼。傲视羊群。而自己不过是一只不合群的丑小鸭。被别的野鸭排挤。而且根据自己之前13年的衰史,这种情况大概会一直延续下去。
集结的号令传来。
秦川站起,摇摇晃晃挪过去。四周的同僚从身边晃过。一个个脏得要死也累得要死。
“1”“2"“3"“4"…
数字从累得神志模糊的口中报出。
…“20"……数字到20就停止了。连长
“只剩这么多人了?…成排长了…”连长小声嘀咕着。
“走吧,上峰命令后撤”连长的话语显得垂头丧气又带着些许侥幸。
秦川背着中正式步枪走在队伍中,白天残酷的战场在月色下显得十分宁静,黑暗掩盖了战死者的躯体,被击毁的战车,火炮被月光勾勒出奇妙的剪影。清凉的晚风让人精神为之一振。风中带着枯草的香甜气息。如临仙境般的美景让,一切都带着梦幻般的感觉。一直被硝烟与尸臭折磨的嗅觉突然复活了。周围传来深深的呼吸声。
每个人心里想得都是我们又活下来了,活着真好。至于战死的袍泽与沦丧的国土。大家都进行了选择性遗忘。
短短俩天,100多人就这么没了。直到很多年后,秦川才在一次偶然中得知不是100而是560。自己来之前,第七连已经补充过三次。自己是第七连第561名士兵,也是最后一名。在之后的南京保卫战中,该连负责防守中华门,城破之时,退守紫金山,最终全连尽没。
这个蔫蔫的家伙在他后来堪称惊天动地又默默无闻的人生里偶尔回想日寇铁蹄践踏我们华夏领土的那段峥嵘岁月与那个早已不复存在连队。
“我是7连仅存的残渣”抱着95式突击步枪的少年坐在黑鹰直升机上俯视着下面万家灯火的南京城从舷窗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