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格云谨慎地回答：“若是陛下允许，我就直说，但恐怕会引起陛下的不快。”

“说吧，我正要听你说实话。”

“陛下想要统一宇宙，以目前看来，有两个障碍恐怕难以跨跃。”

“哦，哪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有关意识形态的。星盟一直为他们的民主政治自豪，每一届星盟理事会执政都不遗余力在民众当中推广民主和自由思想，这种理念在星盟深入人心，人人信奉。这也是帝国和星盟一直敌对的主要原因。以往是星盟主动来攻击帝国，因为主动挑起的战争在星盟不得人心，而且星盟各国政府政权时常更迭，对外政策不够连续，本身又并不团结，帝国才能以一国的实力来对抗星盟联军。一旦帝国去进攻星盟，星盟就会在保卫民主自由的旗号下团结起来，对抗帝国军队，星盟虽然是个松散的联盟，但毕竟拥有帝国四倍以上的人口和星球领地，实力不容低估，那时战争的成败，实在难以预测！即便我军占领了星盟的某些领地，也难以长久稳定地控制局势。”

肖明威点点头，问：“第二个障碍呢？”

“第二个障碍来自帝国民间，帝国与星盟二百多年来断断续续一直战事不停，帝国的民众一直希望过些太平日子。好容易盼到陛下登基，陛下雄才大略，对内剿平盗匪，对外与星盟和解，帝国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陛下的子民都真心称颂陛下的功德。可是正式与星盟签订和平友好协议不过五年，陛下又要对星盟动武，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恐怕民众会对陛下失望的。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议会政治迷和老牌贵族势力可能会卷土重来，挑起帝国内乱，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夏格云小心地察看着皇帝的脸色，发现他表情平淡，没有丝毫惊奇、反感或者责问的意思。便放心地说出了心里话。

“你说得不错，的确，第一个障碍很有些麻烦，但并不是没有办法跨越的。”皇帝听完心腹爱将的话，胸有成竹地问：“格云，你知道最新一期的移民数字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如果鲁西连的统计报告没有错，到今年年底，生活在帝国的星盟公民将达到创纪录的5.3亿，占星盟总人口的4.4%，这些人中有80%已经向帝国移民局递交了申请，要求加入帝国国籍。而且这些人中的大多数还是具有特殊技能的专业人才，属于精英阶层。格云，你认为这说明了什么？”

“帝国对人才有吸引力。”

“不错，虽然这些人也一直受到什么民主、自由思想的熏陶，但与星盟相比，帝国的工作环境、薪酬待遇、发展空间仍然对他们吸引力更大。为了追求这些，他们不惜向我这个皇帝宣誓效忠。这说明了一个事实，所谓民主、自由这种东西的吸引力并不是绝对的。与理想相比，人民更需要的的是幸福的生活。而我恰好能够给他们这些。我知道怎样的政府才是人民真正需要的政府。帝国在掌握了星盟之后，能够带给那里的人民更好的生活，人民只要了解了这些，就不会再反对我们，反而会拥戴我们的，这第一个障碍也就不存在了。”

“至于第二个障碍，更不是问题。格云，二十多年前我之所以主张与星盟和解，目的并不是和星盟和平友好，而是为帝国争取发展的时间和空间，培养国力。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帝国的实力今非昔比，无论是科技、教育还是产业、资源开发，各方面帝国都远远超越了星盟。从军队来讲，我们拥有五大星际作战舰队，舰队数量、人员素质、武器装备都是目前宇宙中最好的，星盟的联军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对手，更何况帝国军队还有你这样一位无敌的元帅，胜利是肯定的。人民不会一味地反对战争，他们只会反对失败的战争，只要战争取胜，帝国人民就会为你欢呼，就像二十多年前他们为你的每一次胜利欢呼一样。

至于开战的理由，星盟各国政府将梦幻地球圈制造的辐射性垃圾，丢弃在靠近帝国星界的沙岭星云，帝国屡次抗议都得不到回应，这些慢慢堆积的垃圾足以毁灭我们现在所处的整个星系，星盟实际上正在损害帝国的利益。这难道不是一个充足的理由吗？“

“这个问题可以通过外交途径协商解决，陛下，花费了二百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赢来的和平友好协定一旦被否定，我们就要面对一场全面的战争，即使胜利，帝国军队也会有非常大的伤亡的，战争是残酷的，陛下。”

“是残酷的。”肖明威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的爱将.“要打破一个旧体制，创造人类的新纪元，就必须付出代价。我们之所以要统一整个宇宙，就是要创造一个人类的新时代。新时代不会允许人类再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政治争斗上，不会再有帝国和星盟之间的争斗，也不会再有什么民主专制之争，我们不会再为了满足无聊的怀旧思潮搞什么梦幻地球，更不会搞愚蠢的放射垃圾，梦幻太阳。在这个新时代，统一的宇宙、统一的人类政府将会对人类的文明进步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我们将开创一种美好、健康、高效、奋进的新人类生活方式。人类将适应不同星球上的独特环境，无论它的自转周期是二十四小时还是三十六小时，无论它的环境是不是与地球相似，我们都将能够适应生存并且把它建设得美好，我们将成为星球的主宰。我们将集中精力去探索所有的未知领域和未开发的星球，我们的足迹将踏遍整个宇宙，人类将真正成为宇宙空间的主人。”

“陛下！”夏格云被五十六岁皇帝的雄心所震惊。进入星际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大约在90岁左右，以皇帝目前的身体状况，活过120岁是完全不成问题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皇帝还很年轻。但是即便如此，56岁在通常人来说也早已超越了那种热血沸腾的年龄，本该安享前半生创立的圣世功业的神剑皇帝，已经经历了56年岁月磨砺的帝国至尊，却还拥有比年轻人更为雄伟的志向，这不能不让人惊奇和钦佩。皇帝所描述的人类美好的前景固然令人想往，但一想到为此将要付出的代价，身经百战的帝国元帅却感到不寒而栗。

肖明威伸出右手，轻轻握住爱将的手，说：“格云，建立新秩序需要强权和武力，需要牺牲和奉献，我需要你的帮助！让我们一起去开创人类的新纪元吧！”

“陛下，作为一个军人来说，我已经太老了！”夏格云不自觉地抗拒着皇帝的诱惑。

“怎么？你不再愿意帮助我了吗？”肖明威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中忽然多了些凛冽的寒意。

夏格云心中一颤，惶恐地回答：“臣忠于帝国，忠于陛下，臣只是担心臣已经老迈不堪陛下的驱使了。”

“帝国元帅，你在我面前说老，不是太失礼了吗？你不过49岁，连半百还没有过，要知道我比你大了整整7岁呢。”肖明威似笑非笑地调侃着说：“还说忠于我，我怎么听着你一点儿诚意都没有，格云，你又在敷衍我吧？”

这句话让夏格云不得不站起身，单膝跪地，恭谨严肃地宣誓：“陛下明鉴，臣誓死效忠陛下，陛下但有所命，微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肖明威微微一笑，扶起他说：“好了，格云，这么多年，你的心意我还不了解吗？快起来吧，地下很凉的，我的元帅。”

“是！”夏格云站起来，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无声地调节着自己有些失控的呼吸节奏。他有时自己也奇怪，为何在战场上，面对着敌方凶猛的进攻，面对炮口腾出的死亡火焰，自己都从来没有惧怕的感觉，却会被皇帝陛下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吓住。想起皇帝对付不肯顺从的臣下的手段，夏格云那一向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心里也感到了几分不安。二十多年的君臣相处，夏格云十分了解自己的主君，亲切时，他就是最善解人意的兄长，但一旦激怒了他，他就活像来自鬼界的阎王了。身为帝国元帅，帝国中除了皇帝以外最有实力的二号人物，夏格云心底深处却依然畏惧着至尊的皇帝，虽然平时行为随便，甚至有些放纵，却绝不敢真的有丝毫触怒他的举动。

“看来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了！”帝国元帅沉默地注视着皇帝身后开得芬芳灿烂的牡丹花，想到皇帝的雄心，想到不久之后，帝国和星盟之间得来不易的和平将要灰飞烟灭，星界的虚空又将被鲜血染红。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红色的幻境，仿佛看见成千上万的军舰在太空中扭曲，无数战士在烈火中挣扎，激光和蓝芒不断闪烁，茫茫的宇宙空间充斥着死亡的恐惧。夏格云的心不自觉地一阵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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