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之余,抬眼望过贾诩,颇为凌乱的花白头发,憔悴不堪的面庞,越发枯槁的双手,张绣眉头不由皱紧几分,心中莫名透过一丝震颤。
“先生,主公也说过恁多次了,莫要太过操切,你原本就不是我等练武之人身体强健,又经常这般彻夜劳累,万一累出个好歹,叫主公和我如何是好?”张绣没了开始的喜色,颇为忧心道。
贾诩慢慢放下手中茶盏,摇头轻笑道:“古有廉颇八十尚且能经历战阵,当今杨太尉花甲之年尚且辅佐陛下,我这才刚过不惑,哪有你说的这般不中用!”
说归说,文和先生的眼中还是透着感动,张绣这后生言行处处带着实诚,自己辅助他领军屯驻南阳,私下里两人关系就如同父辈和子侄,上慈下孝,公事上又能相辅相成,这令久在阴谋和政治漩涡里飘荡的贾诩难得地感受到一丝暖意。
“若是我所想不差,先生今年已是五十春秋了吧。大公子前些时日还准备给先生张罗寿宴,谁知军情紧急这才作罢,待这番得胜归来,我等一定要为先生好好做场大席面,到时把主公和诸位请到宛城,喝个痛快。”张绣兴冲冲地道。
贾诩有三个儿子,其中二子三子都送进北海学院深造,只有长子贾穆因为年纪较大,又没甚大能为,放在身边伺候着,做些传信之类的实务。
贾穆年纪与张绣相仿,因为贾诩的关系这二人本就交情甚笃,又因为公务私事也是常见,因此张绣对贾诩家中琐事倒是知之甚详。
原本的主题是劝贾诩保重身体,几句话竟被自己给说岔了,对于张绣这种神一般的跳跃思维,贾诩只好无奈地笑笑。
“你倒是比我手下情报司还要机灵。不过接下来这一战,事关重大,这计划你看罢之后,若是没有异议,便即刻点起兵马,抓紧操练,只待汝南陈元龙处粮草运至,便要开拔前往洛阳。”相处日久,二人言谈倒是省却了敬称,贾诩差不多已将张绣当做子侄。
“嗯,先生请安心。前番以主公之法招抚流民已经有些效果,今秋收粮上来,依我看紧吧紧吧就够当地军民吃用,何苦要元龙大老远地送来?费时又费力。”张绣一心只在即将展开的军情上,有些兴奋过头,心不在焉道。
“何出此言!粮草是关乎军心民心的头等大事,你只道运送艰难,途中人吃马喂损耗又多,可曾想过我军四万之众北上阻敌,若粮草不济则兵无战心,如何能胜?又或为保证军需多征粮草,却叫后方这些百姓如何过冬?”贾诩闻言微微皱眉,语气中有些许严厉。
张绣见贾诩不悦,方才从那股兴奋劲中清醒,暗地里打了个激灵,忙歉笑道:“是我失言了,先生莫怪。”
贾诩熟知张绣心性,哪能真个怪罪他,叹口气缓缓道:“昔日主公曾对我言,天下间能与北海敌对者,无人出曹操其右。前番你我也曾与之对战,主公设下多路埋伏都未曾将其一网成擒,足可见曹操此人多智,曹军战力之强。而今濮阳有失,吕温候兵败地丧,曹操重又坐地近乎兖州全境,虽我军从东到西将其大半包围,但一则曹操西进之路并未封闭,有司州这个退路可去,莫看司州在我等眼中是荒蛮之处,若是叫那曹操占据,只怕不出数年,比荆州、益州也不差;这是其一,再则即便曹操无心东进,相比之下我军阵线太长也是极大的弊端,河北平原一线子义虽有重兵,却要时刻提防着袁绍来犯,向南济北、东平一线除了巨野之外,几乎是不设防,再向南、西,宣高和元龙还需盯住袁术,许县的公明则是与陈留曹仁对峙。曹操半年之内募兵数万,加上新近俘获的并州军,少说有十万之众,若是倾全力攻击一点,我军偌大的阵线必然崩塌,真到那时,必将险象环生,甚至临淄和北海都不会安稳。主公和奉孝也必然是看到了这一点,因此连秋收这等大事都顾不上调遣,急着杀进兖州。”
张绣的职责一直以来都是练兵带兵,对这大势的把握上却有些没心没肺,此时听贾诩娓娓道来,不由得神色越加凝重起来。
“既然要出兵,粮草之事便是头等大事,这个与情报都是一般的重要,主公命我等镇守一方,安抚流民之法需要严格按照北海成法执行,只有赢得民心,我军才无后顾之忧,切记切记。”贾诩语重心长地道。
“唔,是我毛躁。先生所言我都听明白了,这一战非同小可,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将曹操彻底歼灭,可是这样么?”张绣讪笑着挠挠头,在贾诩面前卖起了乖。
“正是,接下来你我需分工明确,你来整军加紧训练,由我调派粮草,征发民壮,不出半月,我等就要进兵虎牢,抵御曹军。”贾诩笃定地点点头。
南阳新定之地,民兵预备役自然比不得北海周边齐备,因此少不得拿出粮食财帛,换取百姓青壮协助运送粮草,先生这回,又少不得一番操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