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受宠若惊(1 / 2)

 虽不知宋少雨是否浑然不觉,丝毫也不曾在意,可在他尚未想到更好的法子之前,有意无意拿容来作伐子,至少能令他觉着舒缓些。

他遭的罪一点也不比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要少啊!

就在宣帝抽回手,修长的指缝不经意的划过容敷了脂粉的容颜,容只有三分水秀,过于姿色平平的脸,如醉酒了一般,泛起滚滚的红晕,恍一眼望去,眼角楣梢也凭添了风韵,宣帝便又多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虽不至于令她飘飘然,却也是受宠若惊了。

只因之前宣帝去武陵宫的次数虽多,却从不曾正眼瞧过她一眼,犹记得夜阑人静,灯花结了又结爆了又爆,每每宣帝吹熄灭了红烛便独寝于从前宋少雨坐卧的绣榻上,而她,只能识实务的守在碧纱橱外。

她却不知,宣帝根本就不是在看她。

当着容的面,宣帝也没有跃过她去看少雨。朝夕相对,他能见宋少雨的日子还长,他当然不会懈了气,白费了这些日子下的功夫,他只是想起少雨脂粉未施的素颜。

“朕不是让你打得再低一些么?”

宣帝直嚷热,热得打紧,也却有细密的汗珠从如刀栽过的鬓角纷纷落下来,容见状,连忙撩了丝织的流仙广袖取出薰了香的鲛绡手帕,极其善解人意的替宣帝擦汗,涂得红润的口还不住嗔怪道:“就是,君上都吩咐了,你怎么不听呀!”

少雨只能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咚”的一声,并不见响,却在三人共处一室显得份外清晰,容的指尖不由的打抖,到底是震了下,为着适才附和宣帝之言感到不安。

这虽不算上是乘人之为,落井下石,却也是另一种极其冷漠的背弃。

她虽顾着在御前讨好宣帝,心下难勉惶惑,自打她听说少雨被放了出来,其实也很想要见少雨一面。曾经的主仆,却有一段情挚,扪心自问,少雨待她情同手足却是不薄。

可在她追随少雨的那些日子里,她却也是天地良心,极其尽力伺候的。

若说是什么改变了她,她也有想过的,兴许是被从天而降的尊荣冲昏了头罢!也兴许是骨子里里,对姐锦衣玉食,如众星捧月一般的钦羡。

从前卑微,不会也不敢去想,有朝一日她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与姐平起平坐……到如今,她做丫环的成了主子娘娘,姐千金之躯却成了奴婢,可见世上的事并不是绝无可能。

因此,她便也拖着不去见了。

拖得久了,她便有了足够的勇气去心安理得受用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尽管,容深知,她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一切,全是因着与姐的牵连,也很清楚,若非是姐,宣帝永远也不可能纳她这种人为后宫。

可当初,她却也不是不忠的,也不是触心积虑的想要削尖了脑袋往后宫里钻的。

归根截底,她的心应是从少雨被关入宗人府,整个司空府大势已去失去依靠的那天起任人作践想要像个人样一般活下去而开始改变了的。

姐从前待她再好,却也无可体会到“奴己”这两个字,是怎生的卑贱与艰辛。

被凤凰似的捧大的姐,有老爷宠,有云阳少爷宠,还有君上宠,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却从不曾懂得珍惜。倘若她容,不要那么多,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姐不要了的宠,她,又何错之有?再说,姐胆大妄为,为了与云阳少爷那不着边际的情义而出奔,又何曾为年过半百的老爷考虑过,更为她这个做奴婢的考虑过。

那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若非是姐有个权倾天下的父亲,极好命的有个处处替她着想的云阳少爷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劝住她,还有被迷住了的宣帝,明里暗里帮着她,早身首异处,连带她容也陪着作了鬼。

“扇子要打得直,腕间的力道要使得均匀,那风才会阵阵生柔软的凉意。”

若来香远亭被少雨掺扶起那一刻,容不敢去面对少雨,心中还残存着犹豫,可到她俨然以主子的身份去吩咐少雨的那一刻起,她已想得极其清楚明白,终是到了分到扬镳,尊卑有分的时候了。

她,孙容,曾经连姓氏都被忽略的女子,再不是从前宋少雨使唤的婢女。如今的容,是大周后宫正六品宝林,是宣帝册封的嫔御,更是宫女宋少雨的主子。

“对,就按宝林说的,如此方够清凉,”宣帝自是对容的教导深以为然,却也隐隐有些惊讶。

之前见了他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卑微宫女,不过数月光景,不仅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甚至于举手投足也有后宫嫔妃指使的派头,尽管她说话的语气平静,听上去也极其婉转温和……

他分明听出了不同,但在这一刻,却很满意宋少雨眸子里闪过的极其艰难的隐忍。因此,他需要容的推波助澜,便默许了她的含沙射影……

直到日暮时分,斜阳照进香远亭,落在偏角里那柄静静躺在一隅的湖青色团扇上,这场从容的视若无睹开始,直到少雨身临其境方知早已被背弃的折磨,才总算结束。

人去亭空,四下里一片水声横流。

宣帝携孙宝林离开的那一刻想也是走得急,早已心力狡猝如少雨,哪里还顾得手中的纨扇。什么时候落下,被遗忘在角落里,她根本就记清不起了,她只记得独自一人在宗人府苦苦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之后,又陷入了另一种绝境。

她深一脚浅一脚迈着绵软的步子着御驾从香远亭走出来,每一步踩的都如同悬空……举目远眺,满天的霞光,从云罅中透了出来,如泼天的波浪滚滚而来,渗了人的魂。

几番挣扎,几番想要挣脱,直到天完全黑了,暮色四合的天空升起一轮残月,她还久久不能回过神,还不能从惊痛中回转过来。

“宋尚仪,”月下,晓风侵残月的一片乱影里,有人提着宫灯再叫她,少雨无力去应,只麻木的扭了扭头,恍一眼,才认出是李十全弯腰驼背,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

“李公公,有何吩咐!”她的声音极远,像从水流的声处飘来一般,全是凉意。

李十全的声音也透着凉意,如四下里渐起的露气:“御膳厨房的人从荷叶上取了露水,又剥了新采摘的莲子,隔文火炖了汤,你呈了进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