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唇剑舌枪义利争(1 / 2)

 华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也。少时与北海管宁、邴原同学,时人号三人为“一龙”。歆为龙头,原为龙腹,宁为龙尾。后宁以歆好利,非君子之德,与割席断交。适帝遇之,为做义利之辩。歆引帝为知己,遂相投。

《汉末风云·管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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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二年,刘兴因父荫被光武帝封为鲁王,以奉光武帝兄长刘仲之嗣。建武二十八年,刘兴改封北海王,北海郡改称北海国,都于剧。刘兴逝后,子刘睦、孙刘基先后继位。刘基逝后,无子,孝章皇帝怜之,未除其国。永元二年,和帝封刘睦庶子斟乡侯刘威为北海王。七年后,刘威获罪被逮,押往廷尉府受审,途中自杀。永初二年,邓太后封刘睦之孙寿光侯刘普为北海王。至于今日,北海国又传承两代,如今的北海王为刘普之孙刘苌。

朱虚县位于北海国西南。吕后二年,封齐悼惠王子刘章为朱虚侯,封地即此所,后改为县,原属琅琊郡,后归入北海国。

朱虚县城,昌平里安乐巷。管宁与华歆两人都穿了一身褐色短衣,挽着裤腿,赤着双足,在管家房后开辟的一片菜园中抡锄锄菜。在后面望着双脚沾满泥土,挥汗如雨却仿佛不知疲倦的华歆,管宁心中感佩。他虽为春秋名相管仲后裔,但家道早已衰落,这等粗活却是从小做惯。但华歆这个从来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与自己相交、住到自己家中切磋学问后,竟似乎将往日的奢华生活完全忘却,陪着自己疏食饮水、砍柴耕作,不仅未有过丝毫不满,反而甘之如饴。如此人物,才不枉自己与他相交一场,引为挚友。

“叮!”华歆一锄下去,忽地传来一声撞击硬物之声。他心中略感惊异,便抡锄连挖几下,稍深的土层中显出一个密封的陶罐。

“幼安,快来看!”华歆招呼一声,俯身将陶罐捧出,不过人头大小的罐子极为沉重,若非住在管宁家这一个月来的清苦生活将身体打磨得强健了不少,几乎要拿它不动。

管宁早已看到,脸上却丝毫不见异色,他停下锄头,淡淡地道:“子鱼兄,将它放回去罢。罐子里面是一些黄金,小弟去岁种菜时便已发现,后来又将其埋回原地。”

“若这里面都是黄金,怕不有五六百两之多!却不知是谁将它埋在此处?”华歆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却将密封的罐口揭开,将里面铸成圆饼之状的黄金拿出一块,在手中掂量着摇头叹道,“幼安果然是至诚君子,看着陶罐的年代已甚久,这黄金可说是无主之物,竟全未想到取之以为己用。要知只是这一块金子,便可使一般人家数年衣食无忧。”

“子鱼兄!”管宁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眉头微皱,提高声音正容道,“些许浊物罢了,你总拿着它作甚!”

华歆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将金饼放回罐中,封好罐口,放回土坑之内,锄些泥土将它盖好。

过后,华歆仍谈笑自若,管宁心中却总似有个疙瘩。将菜园锄了一遍后,两人回到室内读书。管宁虽为管仲之后,却对先祖流传下来的经济治世之道不感兴趣,只潜心钻研儒家六艺经传。反是华歆常常捧着管家世代相传的古籍,对管仲提出法治天下、发展商业、顺应民意等主张赞不绝口。

两人跪坐席上,各自捧书卷苦读,忽听到门外一阵喧闹,管宁仍埋首读书,华歆却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向窗外望去。正好看到隔壁王家的儿子阿显走过,便扬声问道:“阿显,外面为何这般热闹?”

王显扭头看到华歆,回身答道:“华公子有所不知,当日朝廷任命议郎卢植大人为九江太守,令其平定九江蛮人之乱。东莱太守赵雷赵大人为卢大人弟子,听说此事后赶至九江,亲助乃师平乱。听说赵大人在九江大展神威,不仅一战大败蛮族叛军,助卢大人平定九江。那蛮酋因敬畏赵大人勇武,将爱女许于赵大人。如今赵大人竟咱们北海国返回东莱,一路上人们都争着去目睹赵大人风采呢!”说罢匆匆告辞,一道烟地往巷口跑去。

“赵雷?”华歆从坐席上一跃而起,兴奋地对管宁道,“那以一篇《六国论》名扬天下的‘搏虎赵郎’竟又做出如此大事。幼安,随我一起去瞻仰这位赵郎的风采!”

管宁埋首如故,口中淡淡地道:“小弟还要读书,子鱼兄轻便!”

“真是书呆子!”华歆匆忙间不曾听出好友语调中的异样,摇头戏笑一句,兴冲冲夺门而出。

待华歆出门,管宁视线从书卷上移开,望着门外好友的背影,目光中显出说不出的恼怒、失望与伤感。

好半晌后,华歆方才返回。一进门,他便高声叫道:“好男儿当如是!幼安你不曾见到,那赵宇霆年纪只与你我相若,却已身居高位,名播宇内,身边更有如花美眷相伴。相较之下,你我实该愧煞!”口中絮絮叨叨,眉宇间尽是艳羡之色。

“够了!”管宁脸色越来越难看,蓦地一声厉喝打断华歆。

“怎么?”华歆莫名其妙。

管宁起身,从墙壁上摘下一柄长约二尺的古朴短刀。寒光一闪,短刀出匣,管宁俯身挥刀一划,将脚下的坐席一分为二。他目视华歆,一字一顿道:“华子鱼,今日管宁与你割席绝交。自此之后,汝再非吾友!”

“幼安!”华歆不敢置信,不知所措地望着声色俱厉的好友,面上一片茫然与失落。

管宁掷刀于地,痛心疾首地道:“你莫非不闻‘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我素以为你乃高洁之士,方引为挚友。今日你却睹黄金而欣喜,见权贵而艳羡,如此岂是君子之风。管宁有眼无珠,竟错认你这利欲熏心之辈为友!”他越说越气,最后竟几乎落下泪来。他与华歆相识时间虽短,却是意气相投之极。整整一个月里,二人食则同案,寝则同榻。说到交谊之深厚,已不逊于自幼相识的邴原。他是一个爱憎极为分明的人,正因万分诊视与华歆的这一份交谊,所以在发现他竟是如此之人后才会万分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