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中夜 上(1 / 2)

山河赋 明月晓轩 4827 字 2019-11-08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苏台王朝第十二代君主苏台爱纹镜都被视作庸碌平凡,甚至还有些糊涂。事实上在他刚刚即位的那些日子里还被评价为谨慎认真,勤奋爱民,人们认为他虽然没有可能成为苏台丹绫那样的稀世明主,也不至于像第七代、第十代皇帝那样近奸臣、亲小人。然而,宫变的发生彻底改变了人们对当时正当壮年的君主的评价。

身为君王不但要治国,也要懂得齐家,不能安定后宫成不了被人敬佩的君王。而齐家的要诀就是克制爱憎,不以个人喜好偏爱任何人,一举一动都纵观全局,以天下为念。换句话说不能想爱哪个就爱哪儿,而是该爱哪个才爱哪个;不能冷淡皇后,否则会激起妃侧们不应该有的幻想,从而后宫不宁。必须重视太子,对其他孩子的爱护、宠爱不能超出太子之上,否则会激发不应存在的野心,从而江山动荡。这就是天子的职责,无关人性,当人上人也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而在这一点上,爱纹镜皇帝显然是不合格的。他先是冷落皇后专宠淑妃,其后又冷落太子反而疼爱庶出的两个儿子,花子夜和凤林。尤其皇帝对凤林的疼爱超出了合理范围,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看不出什么特殊资质,居然比聪慧貌美、气质高雅的花子夜更受宠爱,甚至让皇帝显露出传位的荒唐意愿。宫变之后朝臣们私下里谈到这件事都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于皇帝太宠爱淑妃,爱屋及乌。

昭彤影和玉藻前也私下里讨论过,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先皇真的专宠淑妃么?

在他们的印象里,甚至因昭彤影殿下书记时备受恩宠又与后宫女官长至交,故而知道很多宫廷秘闻后,都不认为爱纹镜对淑妃有宠爱到发昏的地步。一直到宫变,面对后宫妃侧,爱纹镜只能说讨厌皇后,至于专宠并未有,淑妃兰台、德妃琴林还有晋王的生母得到的宠爱大致相近。可若是承认了这一点,皇帝对凤林的宠爱更加不可理喻。

同样不可理喻的就是宫变之后爱纹镜对凤林的冷酷和彻底抛弃。的确,朝臣们纷纷上书说凤林是妖孽,还有钦天监巫女从天象上的佐证,可皇帝真的要保这个孩子也不是不行。照着他对凤林疼爱以及“一意孤行”的程度,至少因该给他个公侯之位,让他闲散的过一辈子才对。然而,皇帝选择的是听任各种各样的人将罪名加诸这个年幼的孩子身上,然后让他暗无天日的等死。相反的,从出生那天起就被皇帝冷落的太子迦岚,事后请求皇帝杀她或者打入冷宫、软禁皇陵的折子也数不胜数。可皇帝这一次偏偏就恣意妄为起来,不但没有杀,还将给了她鹤舞疆土,让她自立于一郡。

据说就连曾数次上书皇帝,说凤林年幼不应当对宫变负责,请求皇帝赦免凤林的西城照容都觉得这一次的决定太宽容。曾在晚上求见皇帝,说了些类似于迦岚皇子年岁已长,会铭记丧母之痛,又是当过太子且才华横溢,您把她放到鹤舞给他重兵岂不是为将来的君王埋下祸胎的话。对于这样大不敬的话皇帝并没有发怒,可也没有采纳,苦笑了一阵说:“爱卿一片忠诚,朕非常高兴。但是朕意已决,卿无需多言,或许有朝一日,卿会理解。”

玉藻前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西城照容恐怕也没有理解过,至于她和昭彤影,更加无法理解。而今天朗山雨后寒冷的春夜,两个人披着一条毯子过夜的时候白皖忽然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让她又想起和昭彤影彻夜长谈的那些日子。

“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摇摇头:“不知道。天意难测。”

“是啊,先皇实在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人。到鹤舞之后,我们几个,秋林、铭英,都不止一次谈论过宫变,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时间长了却显得古怪莫名。本来以为看清了先皇的想法,事后想想好象又蒙在鼓里。也不知道是想得太多了还是……”

玉藻前斩钉截铁:“就是想得太多了!”随后又靠了过去:“美人儿想得太多很容易老。”

腰上被人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一下,惨叫一声,乖乖退开一点,可还是不死心的抓紧毯子。白皖这个时候想到的却是西城雅有一次说的一句话:“自古出色的君王都要忍人之不能人,今上也难为。”

“先皇的心思……”他叹了口气,却听身边人顺着这话往下道:“先皇的心思若说有人能懂,现下还活着的大概只有一个人了。”

“嗯——”

“过去的,和先皇青梅竹马,担任女官长十余年的当然是一个;另一个——啊,女官长的确是历代君主的心腹。”

白皖心中一震,暗道:这话说得和西城雅一模一样,这个人——暗中摇了摇头,苦笑起来,心道虽然不情愿,这个人的确不光是个浪子。年纪轻轻能到四位且受巡查使重任,的确是个人才。可一转念又道“我怎么糊涂了,这人虽然是浪子,她那殿上书记的朋友昭彤影却是誉满天下的才子,一定是从殿上书记那边听来的,转手过来卖弄”,想到这里哼哼冷笑两下,闭上眼,任凭玉藻前怎样引诱再也不发一言。

夜静更深,二更三刻的时候凰歌巷正亲王府已经沉入夜的宁静中。各院均关门闭户,只有稀稀落落几处仍有烛光映在窗纸上。四下一片宁静,唯独每隔一段时间巡逻卫兵的脚步声打破夜的静寂,而铠甲军靴的声音昭示着正亲王府特有的庄严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