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文禾并没有把我从驻扎地赶回去而是留我一直待到了入城时候。在这两天里他仍然坚持了沉默寡言爱答不理的恶劣作风不过我还是坚韧不拔地从他口中撬出了关于修缮边防银两的真相。
文禾临走时将镜留给了皇上他本准备在夺下宣府后安排好那里快马回京取镜返回的。可是皇上比他更早一步在拿到图鉴的第二日就用镜去了宣府。两人接下来所做的事情令我差点掉了下巴。他们连夜部署计划翌日皇上隐藏在宣府城文禾军府中而文禾则率攻城后整编的所属近一万精骑兵不带辎重一路长奔到了京师郊外。他用镜将整个部队控制成一个移动的封闭空间凝住这队人马飞前进。这种移动封闭空间内部时间与外界是有数倍差异的对外界来说由于相对度那通过的军队不过是相当于半秒刮过的强风。如果文禾他们曾不小心踏了今年的春苗我想损失了的农户一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空间内的军士和战马都不会察觉有什么异样他们会以为自己是正常奔袭停下来的时候他们仍然站在大明的土地上只是除了文禾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土地所处的时间已经是崇祯十七年四月末。
这个时候京郊曾两旁生满了春草又被战火无情碾压毁坏的土路上正走着一队有些混乱的辎重部队。这支部队的阵容十分庞大他们的车马也十分庞大。除了中间有偶尔的断隔整条长龙不见尾。在队中能够看到被风吹得有些歪斜地大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李”字。他们以奔命的度前行。无奈负担过重度无法提升。人和牲畜都有些气喘队形也与整齐毫不沾边。
文禾地精锐骑兵就默然站在远处的高岗上。注视着这一队辎重。骑兵地领头参将对面前的情况有些迷惑:从未听说京师会有这么大一批物资要运出而且。这些兵士的打扮显然不是明军而是流寇部队那一面“李”旗更是揭示了部队的所属。然而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沉默着保持了作为军人的绝对地服从。文禾在派出探子查明了这支队伍下一处隔断的地方之后。出了进攻的命令。
战役进行了半个时辰。明军战决地杀掉了近五千辎重护送部队军士将辎重拿下。在其他部的农民军得到消息安排好人手奔来支援之前文禾的部队已经带着五十辆辎重车回到了返宣府的路途上。农民军抵达的时候看到的大概只有一片狼藉和天高野阔。
时间回到大明崇祯八年的三月底疲劳地奔回了宣府地八千兵马卸下了甲胄。已经集结的工匠打开那些辎重车点算时都惊呆了。那些封存的车厢之内储满地都是中间带有大孔的足银银板。这些银板没有主人不知来路。工匠们所要做地就是把它们铸成银锭进行流通换取劳动力和修葺物资。我不知道文禾是如何对他们解释这一切地。也许他什么都没有解释。关于这件事情的传言仍在继续并且大部分并不利于他。那些亲身经历夺银之战地将士们说不清到底是与那一支部队作战。那些铸银工匠也分辨不出银子的所属.更新最快.本来因为认为文禾无银可用。会同某些曾经处在类似位置的官员一样与后金通商这样包括温党在内的派系就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参劾。然而皇帝得到战报后派往宣府的新任官员们如今都在忙着将银子换成物资和劳力文禾欣欣然带着部分兵马回京了他们一时哑然。而京师之内本来认定文禾与失银案有关的大户们就暗地查探苦于没有证据这时文禾回京毫不避嫌满城之内闻信纷纷扰扰说法恐怕就更多了。
我常常觉得众口铄金的可怕就在不远的城墙内等着所以难免要担忧。但文禾两个晚上在军帐里写奏疏一副毫不关心流言飞语的态度又令我感到无所适从。他若想与皇帝一起面对和执掌逼人形势就一定要有良好的行为记录和台阶可以上不是吗?可是他为什么对这些损害他的事情全然不在乎?
我的这个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他除了在晚上抱着我入眠时传递给我身体的温存以外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生气。我望着他乌云密布的脸无法忍心继续追问。也许就像从前每一次一样他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会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皇帝的赐宴是绝高的荣耀文禾在凯旋仪式完成后奉旨先回府与家人照面午时前再携命妇进宫。一路在城里百姓的夹道欢呼中回到文府文禾脸上的笑容已然褪尽。
徐宏祖和姚希孟已经在前厅等待。文老爷子领着文禾去跟他们见面。这种场合没我的份我正好也乏了便自己回到房里去换衣服梳洗休息。刚洗好了澡坐在梳妆台前理一头湿漉漉的长就听得红珊进来说:“夫人的信。”
这会谁会给我写信?我拿过信封上书几个字:文府媛淑人启。拆开之后是薄薄一页纸一行字。我看见那字一晌有些呆了。想了一想起身扯了巾子用力擦干头。红珊见状问:“夫人你这要出去么?”
“嗯。”我回答她“我要出去一下帮我取那身紫色提花袄裙来。”
“可是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进宫赴宴了。”她为难地说。
我眼前闪过文禾那一张扑克脸说:“不要紧你去拿吧。万一我没回来告诉文禾我出去了对陛下说我身体不适。”
“这这怎么行?”红珊愕然。
也难怪那是欺君之罪啊。我笑:“你只管传话有事不会怪你。快去。”
红珊无奈地照做。我换了衣服把钗环荷包一并佩好了带上方才的信。抬脚出门。我从偏门出府叫了脚夫。直奔聊馆。这一间聊馆是酒楼客栈也就是去年潘云腾来京师应武举的时候所居处。它距离京师徐府和玉拓家的陶府都很近距离文府却比较远。近半个时辰后我走进聊馆此时还不是吃饭时候里面人不多。一楼也跟桃花渡般有个唱曲的台子但是相形之下小了很多上头一个姑娘自弹着琵琶唱着幽怨地小曲儿。小二见我来迎着问:“女客官独自来?请问是要打酒还是吃饭?”
“二楼给我开一个雅座”我说“有一位公子来寻宋姑娘的话带过来。”
“小的记住了您请楼上走!”小二利索地一扬手。
我上楼挑起半卷地湘帘入了一个小雅间。里头一张由两瓣半圆的半桌拼起地圆桌。上面一托盘里头白瓷茶壶茶杯。桌边四张木杌。墙角一页屏风上描着疏淡山水。我自在杌子上坐了。小二来进了果脯新茶招呼就出去了。
我斜对着敞开的窗。向外静静望了一刻。啜了口茶把袖中的信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小二隔着湘帘探了几回。没有进来。绿茶的清香飘散在斗室之内糅了窗外丁香的气味熏人欲醉。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时候小二腾腾腾跑上来在帘外道:“客官您地客人到了。”
“请进。”我道。
湘帘被撩开一身酱色粗布道袍的男人轻轻走了进来。
湘帘放下我抬起头看着他。
胡黾勉的明朗笑容如昔脸上却又多了些清雅气质让他整个人越显得不够真实。
“媛淑人久等。”他作揖。
“勤之兄你要折煞我。”我起身回礼淡淡应答。
“承蒙夫人还唤我一声勤之”他微笑“贫道如今号归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