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摊牌(2 / 2)

铁骑颓然的瘫在龙椅里,喘着粗气——只是一场小病,只是三天的时间,自己手中的权力便全都被人夺去了,自己这个位置,也坐不了几天了吧?儿子,他称呼自己,是“父亲”,不再是“父皇”!

郦君玉……杀了我儿子。不能再留下他。至于福王……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铁骑软弱的想。

现在,天下掌握在福王手里。

*

四王爷的府邸,已经被士兵们围了一个铁桶一般。府里丫鬟婢妾们,已经哭的哭,闹的闹,乱成一团。

但是大厅里,有三个人依旧正襟危坐:四王爷铁云,铁云最亲密的谋士天一道长,还有一个兵部尚书刘捷。

铁云的脸色惨白,但是依旧竭力保持镇定:“天一道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依照贫道的武功,稍微化妆,趁乱逃避出去,不成问题。”天一微微笑着,说道:“顶多是从今之后不在人前露面罢了。”

这一喜,非同寻常。铁云急忙道:“却需要什么化妆用品?带走孤王,也不成问题么?”

天一依旧微笑,保持着一贯的风度:“不是,在眼下非常时刻,贫道绝对带不走王爷。如果要勉力为之,只怕连贫道也要落进他们之手。”

“你说什么?”铁云实在料想不到天一居然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语来,“你曾经立誓过,从此之后,以我为中心!否则,天打雷劈!我是听你的话,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你不能不管!”

刘捷也忍不住说道:“天一道长,你这般费尽心机要我参与谋反,但是事情败落之后,你却妄想自己一个人逃脱法网,这……天理难容!”

“天理难容?”天一道人大笑起来。“刘尚书,你今天来告诉我,我如果抛弃你们独自去逃生,那就是天理难容?那么,你告诉我,当年你杀妻弃子的时候,有没有人告诉你,这行为,绝对是天理难容?”

“你说什么?”刘捷惊慌起来,声音也异常凄厉。“你知道什么?”

铁云站了起来:“天一,你有话需说明白。谁杀妻弃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天一笑着,神情里却隐藏着倔强的骄傲。“我是想告诉你们,我到底是谁!否则,你们死了也是一个糊涂鬼!那我可不乐意!”

刘捷看着天一那张老脸,嘴巴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天一厉声笑了起来:“你当然认不出来。就看我的外貌年纪,比你小不了多少,谁又会知道,我居然是你的亲生儿子?我居然会是你的长子?”

刘捷坐下,终于发出声音:“你……是奎光?你是刘奎光?”

天一微笑着,稳稳坐下。“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其实我也不急着去逃命的,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到铁骑面前将这些话说给他听。哈哈,他面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铁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你……与我父皇有仇?所以,你一个劲来挑唆我谋逆!”

“是啊,四王爷,当你父皇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后,那表情一定很有趣。”天一右手轻击着桌面,“你知道吗?四十年前,刘大人曾经成过家,娶过妻,生过子。蒙古人来了,刘大人自然是热血男儿,要去为国效力。家里的老母贫妻弱子,照顾不过来,怎么办呢?不管了!当时刘大人那个妻子可真是个贤惠妻子啊,对刘大人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是救国之事?家里老母亲你不要忧心,有我呢!’于是,刘大人就心安理得离家出走了,跟随我们现在的大元皇帝打仗去了!”

“然后,你们父子失散?你由此将一腔怒气,都发泄在刘尚书与我父皇身上?”

“如果只是父子失散,我就是葬身沟渠,也不会怨恨他,怨恨当今皇帝。”天一的声音很尖厉,里面隐藏着一种阴狠,“那到底是为国效力啊,母亲都支持他,我一个小孩儿,自然也要以父亲为骄傲,是也不是?我还记得从三四岁到十五六岁的那段日子,那可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啊,尽管生活艰苦,尽管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尽管几乎每日都要以树皮草根来充饥!……尽管就在那段日子里,我的老祖母,因打熬不住这样艰苦的生活而死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铁云慢慢的问。

“四王爷,您不要故作好奇,问这问那来浪费我的时间。”天一淡淡冷笑,“我是不会给你殉葬的,但是这话我却终须跟你们说个明白。”转头向刘捷:“刘尚书,下面的话,你自己说了吧?”

刘捷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天一自嘲的笑:“我难道还指望你会亲口忏悔?你不会忏悔,我也不想听你忏悔——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再忏悔,也来不及了!”继续说道:“后来天下终于定了。我母亲偶尔听说,我父亲居然做了大将军。心里很高兴,就带着我从云南家里出发,走了整整半年,终于找到了临安,找到了父亲的府邸……但是,母亲万万没有想到,她在父亲的府邸面前,看到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天子赐婚,好大的排场啊,他要娶顾夫人,娶另外一个功臣之女!大元皇帝,用婚姻将顾家与刘家绑在一起!很高明的政治联姻啊,他就不想想,刘家在云南,还有一个糟糠之妻,还有一个贤惠媳妇!大元皇帝根本没有将那个失散多年的苦命妇人,放在心上!”

铁云不说话。其实也知道,这种政治联姻是最常见的婚姻形式,大家都习以为常。但是站在天一的立场上,这样做对他的母亲,的确很不公平。

“我母亲当时太怯懦了,竟然不敢上前理论!一直在刘家府邸附近的那个小巷子里等,等宾客散尽,好去找门房问个究竟!那天的风可真冷啊,我们身上的衣服又单薄!母亲将她的外衣解给我,但是我却嫌弃那是女人衣裳,一把就推了开去!我……真不孝顺!我还记得,那天我们没有钱吃饭,闻着府里散发出来的酒菜香味,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母亲抹了一把眼泪,一直不停安慰我:再等等,等人散了,我们就去问问,也许就吃上饭了!现在人那么多,莽撞去问,说不定会丢了你父亲的面子!……母亲!我的母亲啊……一直等到这个时候,她还在为那个负心汉着想!”

刘捷转过脸去,不看天一的表情。

“可是,我们等到半夜,等到的却是什么?母亲拉着我的手,怯怯上前,向门房鞠躬问好!门房爱理不理,见我们衣裳褴褛,伸手就扔出一个白面馍馍,说:‘滚!’——可是,我那时居然饿昏了,居然不管这个馍馍里包藏着的轻蔑意味,就像狗一样扑了过去,抢了那馍馍来吃!我……那时,怎么这么糊涂啊!”

“母亲终于怯怯将话说清楚。那门房立即变了脸色,说道:‘笑话,你是我们主母?我们主母还刚抬进家门呢,她是顾家的小姐!’”

“母亲苦苦哀求。她不求别的,就求门房帮忙去给那个负心汉通报一声。只要那个负心汉知道一下祖母的消息!可是,那个门房,那个狗仗人势的门房始终不为所动!一直求了一个时辰啊,那门房终于不耐烦了,一把将我们母子都推了出去!”

“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终于有一个拜客看见瑟缩在大门附近的我们……问明了情由,他说:我帮你们去问问!后来,我终于走进刘家府邸了——那高门大院,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那时我少年轻薄,竟然还痴心妄想,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大院的主人!”

“万万没有想到,看见了母亲,那个男人,那个不能称作人的男人,居然装出一副诧异非常的表情!他说:我妻子早就死了,你又是什么人,来冒充我的妻子?说完,就叫家人将我的母亲给推出家门!我那软弱无能的母亲,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欺负……她一头撞在大门边上的石柱子上,死了!我躲在一边,也没有人注意我……我就这样看着,看着他们将我母亲像拖死鱼一样拖出去,丢在乱坟岗里!”

“从那一天起,我暗暗立下誓言……我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报仇!害死我母亲的人,刘捷,还有铁骑,还有那个顾氏夫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特别是那铁骑——为了他自己的江山,他叫我母亲死无葬身之地!那我,就一定要颠覆这铁氏江山!我遍求名师,学习武艺,我想暗杀了他们,但是我很快就发现,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弱小!暗杀,不是办法!而且,我杀得了一个,杀不了两个,更动不了这铁氏江山!眼看着时间一年年过去,他们家的江山越来越稳定……后来,我终于想到了……铁骑要我们父子相残,我也叫他尝尝父子相残的滋味!最好的方法,就是挑唆他的儿子们谋反……哈哈,现在终于实现目的了!虽然没有杀了铁骑,但是,他也该给你气掉半条性命了吧?牵扯到这么大的案子里,他的儿子,该没有活路了吧?还有刘家,不给一个灭门,怎么正国法?”

天一大笑。而正在这时,刘捷却已经行动——刀光,掠了过来!

天一大笑着,纵身避开。刘捷要追,却已经来不及。天一的身影在花丛边上闪过,看不见了。远远听到他的声音:“我倒是很想亲手杀了你……但是弑父却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所以,还是留给你自己解决吧……不奉陪了!”

刘捷颓然回到厅堂里,却看见铁云瘫在座椅里,已经不动了……地上有一滩血迹,他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刘捷惨笑了一声,举起了刀,也割断了自己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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