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见着的时候,她能清楚地察觉到这位夫人并不喜欢自己。
怎么一眨眼就笑盈盈地夸她的皮肤好了呢?
这种夸赞,绝对不是表面上的寒暄。
别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大概没人会因为表面上的寒暄而真的动手去摸|她的脸吧?
傅恒夫人爱不释手的样子,让冯霁雯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
傅恒夫人欣赏罢,不忘道上一句:“较我年轻时,更要好上几分。”
冯霁雯闻言讪讪地笑。
她这张脸全赖得太妃配制出来的各种美容方子才有今日的模样,还真不是天生的。
可这就是傅恒夫人接下来为她开面时毫不留情的理由吗!
――啊?
靠在梳妆台前的梨花椅上被傅恒夫人拿着棉线开面的冯霁雯疼的眼泪都飞出来了。
原本是说好由秦嫫来动手,可傅恒夫人坚持说自己在这方面特别有心得,边说就边接了手。
秦嫫一开始是有些担心的,还会在一旁含蓄地‘指点’傅恒夫人一二,这让冯霁雯多少有些宽慰,可到了最后……秦嫫完全任由傅恒夫人‘蹂躏’她的脸,且还满脸折服地虚心请教学习对方的独门手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
“这样疼是疼了点,但既开的干净,又能活血,是最好不过的。”傅恒夫人收了手中棉线,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又转而对捂着脸一脸痛苦的冯霁雯笑着说道:“不信照一照镜子瞧瞧。”
冯霁雯忍着痛抬起头来望向梳妆台上的镂空玉兰花雕边儿的椭月形水银镜。
这一看,她简直要哭了。
镜子里这张脸哪里还称得上是脸?
简直就是一张……猴儿屁|股!
活血固然是活的不能再活了,可这……确定还能够出去见人吗?
冯霁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看向一侧的傅恒夫人。
“只是暂时的。”傅恒夫人一面将手中的凉毛巾递给她,一面笑着说道:“且敷一会儿。”
冯霁雯将信将疑地照做。
湿凉柔软的毛巾敷在面上,疼热的感觉果然立即得到了缓解。
待取下毛巾,抹了香膏上去,面上的红热基本已经消退。
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小仙也是偷偷松了一口气――方才姑娘那张大红脸她真也是不敢恭维。
取出一早准备好的脂粉螺黛等物,小仙打算为冯霁雯上妆。
然而刚要有动作。就被正为冯霁雯梳的傅恒夫人“制止”了。
“放着我来。”傅恒夫人言简意赅。
于是,原本只是来为冯霁雯梳上几下头,送些全福吉利之气的傅恒夫人不仅亲手替冯霁雯挽了髻,梳了妆。就连嫁衣都是帮着几个丫鬟一起为冯霁雯穿上的。
上上下下都经了手。
而事实证明,女人之间无论年纪代沟,只要一旦牵涉到对饰搭配和化妆髻的讨论上,熟起来永远是最快的……
秦嫫和小仙折服在了傅恒夫人出神入化的梳妆手法之下,那副虚心向学的神色。就差没有献上膝盖膜拜了。
冯霁雯忽然觉得,傅恒夫人应当很能和太妃合得来……
都这样深谙妆扮美容之道,又都……长得这么好看。
而傅恒夫人却是觉得自己跟面前的小姑娘挺能够合得来的。
撇去之前的听闻不谈,单说这两个时辰内的相处,她竟是在这小姑娘身上连半点儿不满意的地方都没能挑出来。
若有个这样的儿媳……当真也不错。
相处起来很舒服,分明是守着规矩的,却又不会令人觉得死板。
和气又讨人喜欢。
意识到王夫人与袁夫人所言非虚,傅恒夫人在内心叹了一阵气。
究竟是外头那些谣言以讹传讹的太过夸大其词,还是瑶林那孩子太过于不懂得慧眼识珠?
望着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即将要出嫁的新娘子,傅恒夫人笑了笑。
罢了。现下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处了。
都要成旁人家的媳妇儿了。
这样一通忙活准备下来,屋外天光已是大亮。
“来了来了!”小茶着急忙慌的性子改不了,从外头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既喜庆又着急地道:“喜娘来了!”
屋内几人凝神听了听,果然隐约有鼓乐声传入耳中。
这是来接亲了!
小仙也跟着激动起来,在秦嫫的吩咐下将喜帕给冯霁雯覆上。
接下来的时间内,冯霁雯一直处于目不能视的状态,眼前除了红还是红,行动全凭着小仙小醒一左一右的搀扶。
身边的情形如何,也只能用耳朵来辨识。
喜娘进了屋儿开口便是一番吉祥话。秦嫫笑着递了个红封过去。
被两个丫鬟扶着离了棠院的冯霁雯,来了前院拜别冯英廉。
冯英廉今天穿的也是极喜庆,面容泛着红光,看得出是打从心眼儿里高兴的。
只是望着面前身着嫁衣、头上蒙着大红盖头的孙女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地跪下向自己叩头。老爷子一个没忍住,瞬间就红了眼睛。
冯霁雯原先想了不少话要跟老人说,可此情此景之下,却只觉得心口酸涩的厉害,什么话都一股脑儿给忘干净了。
纵然她内心从不觉得这次出嫁真是把自己给嫁出去,可从此之后离开英廉府去到另外一个环境中生活。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祖父养育庇护之恩,霁雯永生难忘。”
她到底也只说了这样一句‘场面话’,旁的一概未言。
又深深叩了一。
“快起来,快起来……”冯英廉声音略有些哽咽,想让孙女再留一会儿,却又不舍得她多跪。
一边说一边抬着手,示意丫鬟快快地将冯霁雯给扶起来。
小仙小醒将人扶起。
“去吧,别再误了吉时。”老爷子催促了一句,口气中有些故作轻松的笑意。
是怕自己伤怀,再惹了孙女伤心。
他们冯家,可素来没有那些什么哭嫁的习惯。
成亲嘛。就得高高兴兴的才像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