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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老狩獵斧的斧片比水牛頭還大,其色澤汙濁、滿是油垢,血脂味濃如黏塊,是把歷經風霜的屠殺兇器。

盡管斧片骯髒,但刃身卻磨的光亮,刃緣雖了幾角,像是給鋼石給打撞破了一樣,這非但不影響功能,還讓它看起來更具威脅性;斧頭的金屬柄上裹了一層皮革止滑,微微彎曲的弧度有利於抓握劈砍,其重量十足,能輕易碾碎骨頭。柄本身粗了些,在前端還留下了起人疑竇的接合線,不知裡頭到底藏了些什麼東西。

湯瑪士光是賞玩它還不夠,他還親自揮了幾下、砸了樓梯間的牆,想看看能不能因佌找到武器的秘密機關。不一會兒,他讓伸長的斧柄給嚇著了,心臟停了半拍,而後他收回斧柄、展開、又再收回,湯瑪士覺得這實在很好玩,多做幾次也不會讓人厭煩。

斧頭展開全長近九尺,彷彿古代戰士會攜帶的蠻橫兵器;拿著那隻長斧,湯瑪士心中就不禁升起一股驕傲之情,彷彿他就是個以武力與榮譽為信條的皇家衛隊,光是這點就能讓他勉強自己挺起胸膛、站的筆直。但他總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抓著這麼長的武器到處走,這實在太累贅了。實際的念頭一起,湯瑪士浪漫與驕傲迅速遠去,他威武的戰士之姿就像顆破洞的豬膀胱球一樣消了下去,連背都駝了。

湯瑪士收起斧頭,心思轉到那兩隻設計精美的槍械。短槍可以塞在披風裡,還不算礙事,但散彈槍得找個槍套袋才行,湯瑪士想,也許那群死人身上有可以充當槍套的腰袋或現成材料也說不定,雖然窗外有異形等著,但它總不可能一直等在那吧?

這時他對樓梯上方的門楣開了一槍。槍的後座力震麻了湯瑪士的手臂,槍口上的薄煙飄散,槍響在這座樓梯間中莫名的響亮,轟得他的耳朵發聾。爆散的小彈丸將幾尺外的通道都打成了蜂窩,但幾公尺門楣卻只多了幾個小黑點,不過這倒也不脫預期。就形式上來說,這本來就不能算是把遠程武器,把它想成有方向性的炸彈比較實際些,而雅南版本的更是威力異常。

?該死,我忘了問要去那搞子彈和火藥了。?湯瑪士抱怨。顯然這兩把槍不但設計先進,就用的子彈也簡單不到哪去。

他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樓上,像隻小老鼠一樣先在研究房中繞了一圈,東看看西看看、對那些實驗工具投以漫不經心的好奇,湯瑪士還不時盯著外頭的走廊,假裝自己只是個誤闖軍庫得的路人。好奇不是罪,如果要責怪路人好奇,那你得先檢討自己為什麼不把門給關好才行。如此走兩步退一步地,他正式探出門外,廊上的黃昏光正濃,湯瑪士以為自己又睡過了整整一天,這麼想也不算沒道理,因為他餓極了,而且感覺起來不只是餓了一天那麼短。

有聲音。

?夫人,暴民們都走了。?是個男人。湯瑪士聽不太清楚對方說了什麼。

?我不能茍同你對“走了“的定義。是,暴民走了,全讓野獸給送下地獄啦!?回應他的是位女性。

?這有什麼差別??

?聽到這個關鍵詞了嗎?野獸,先生,野獸!?

湯瑪士壯了膽子走近些,他聽見他們談野獸。

?但有人就是堅持要回來拿找東西。?

?對,我堅持。注意環境,歐克斯先生。?

他聽見女性喊著對方歐克斯。是那位歐克斯嗎?克里頓說他的聯絡人叫歐克思,那位臥底和約瑟夫卡走在一塊,副則提供湯瑪士脫離大雅南的門路。可是他們怎麼會在雅南城裡?湯瑪士用力敲了敲頭,他回想著克里頓轉述的相關訊息,那是一個月前的事了,歐克思被約瑟夫卡安排在她的診所裡做事,歐克斯當時化名伯頓,並號稱自己來自帕理歐波德的國王城,是位外科學徒。

都是些沒用的資訊。?你們,你們是本地人嗎??湯瑪士大喊。

?噓、有人。?歐克斯告誡。

湯瑪士焦急地跑過長廊,他不想在窗前逗留太久。?我是史瓦兹,一個落魄的外鄉人!?

?是有陣喃喃聲......?夫人回答,?......難道是餘黨??

?歐克斯,我叫史瓦兹!湯瑪士-史瓦茲啊!?

?史瓦兹?他是這麼稱呼自己的嗎??夫人的聲音讓湯瑪士相信她絕對知道些什麼。她可能就是約瑟夫卡。

湯瑪士急奔狂走,不過他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奔跑的必要。說到底,湯瑪士只是在享受這雙健康的腳帶來的速度,那種再度馳風的快感讓他又驚又喜。

可惜他和另外兩人的會面狀況就沒那麼美滿了,歐克斯出於本能反應,不得不舉槍自保,而湯瑪士只能被迫站在窗前任空盪盪的天空折騰。他見識過散彈槍的威力。

他那個斷臂男是克理頓口中的歐克斯沒錯,一個紅頭長臉的塔拉尼斯人,雜草似亂髮與幾乎看不見得淡眉毛成了他的基本特徵,手長腳長的、穿起皮衣獵裝也擺脫不了稻草人的印象,連那顆小小的冰藍色眼睛都像顆鈕扣;他是歐克斯,一副屠宰場走出來的粗人樣,湯瑪士認得這種不安份的小混混,但人不可貌像,他總歸是諾克斯那夥人找來的好幫手,看他空盪盪的左袖就能明白他付出的代價沒少過。

而被歐克斯擋在後頭的人肯定就是約瑟夫卡了,那位女性倒是和湯瑪士假想的有些出入。真要說起來,其實他也沒看過幾位女性學者,本來湯瑪士原以為對方可能會戴上一副有點愚蠢、但十分新潮的大眼鏡,臉上長了雀班、看起來像塊陳年的小麥麵包一樣不討人喜歡,可是真正約瑟夫卡實在長的相當適中:乳褐色的頭髮收成了一個小髻,垂絡的一片瀏海像到面紗遮著她溫馴服從的臉龐;薄褐綠的眼睛在昏光下變的有點接近棕色,挺直的鼻樑穩碇著那張小臉蛋,看似樸素、卻流露著一股夜鶯似的嬌小美感。沒有特色、卻讓人印象深刻。只是穿的有點奇怪,厚重的白灰色裙裝像是為了防禦某東西的折衷設計,群裝外還掛了件多功能的短袍,不知袋子裡頭是塞了小動物的頭骨還是不知名的藥水罐。

?退後,野人。?歐克斯吆喝著

歐克斯看起來很緊張,舉槍的手堅定、卻忍不住發顫,因為湯瑪士如此狼狽不堪,又是血汙、又是泥巴,冒出頭的鬍渣好像隨時都會長得跟撮狼毛一樣長,厚重的黑眼圈裡埋了顆發狂、發亮的綠眼睛,更重要的是他拿著武器,況且就算沒有武器,他似乎也能輕易把人的腦袋給擰斷。

?我是史瓦兹,號稱帕理歐波德的巴頓的歐克斯先生。?湯瑪士覺得事情沒那麼糟。

?我說,退後,野人。你說叫史瓦兹?嗯?那就交出信物,快!?

?克理頓沒說什麼......?

就憑他這句話,歐克斯認定了對方其實不過是個傻大個。?那就是沒有囉?滾開,我們沒東西能給你!?

湯瑪士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解開誤會。?聽著,當初我們沒有說過以......?

?去、別過來!?

他受夠了。?克里頓從來沒提過什麼狗娘養的信物!?

歐克斯露出冷笑,因為本來就沒有信物這回事。?恕我直言,你比圖片中的樣子還壯了幾十倍啊,號稱史瓦茲的怪胎。你的右腳不是瘸了嗎??

?我、我輸了血!?湯瑪士有點惱羞成怒,?有群神經病給了我血,然後我做了一場夢、獵人的夢!?

歐克斯對約瑟夫卡咬耳朵說:?瘋瘋癲癲。?

?我不瘋!所有的事都是真的,是真的!?

這時約瑟夫卡出聲緩頰:?我想假扮史瓦兹沒什麼好處,而且他跟根本就是史瓦茲。?

?這個城市瘋了,有好處沒好處跟本沒差。?

湯瑪士央求著:?拜托,讓我換個地方站吧,我不想靠近窗邊......?

?這裡是夫人的地盤,她肯我就讓你動。?

約瑟夫卡看得出來湯瑪士有多恐慌,而且要是不如他的願,接下來恐怕就不只是撲過來這麼簡單了。?請吧,史瓦兹先生。?

湯瑪士急著逃到了前廳的黑暗處,一脫離窗光,他人也鎮定多了。?謝謝你,約瑟夫卡女士。?

歐克斯又逼問了一次:?證據,野人,我就是他娘的不相信你是史瓦茲!?

?證據......我、我有密語!?是的,克里頓交代的是密語不是信物,?“昨日玫瑰徒留名,我等所得僅為虛“。?

?既然知道,你怎麼不早點說出來??

?被窗子......被人用槍頂著,誰能立刻想起這種鳥事啊!?

?大陸人,沒腦子。?歐克斯撂下了這句話後才放下槍桿。

?王八島民,成天只會裝模作樣。?湯瑪士氣的把頭撇向另一邊。

約瑟夫卡從未像今天這樣對男人這種生物如此反感過,他們又硬有蠢、還死要面子,現在好不容易確認身份了還不夠,偏偏還得賭場氣才算數。倒是約瑟夫卡打從第一眼就確定了眼前那位衣衫不整的壯漢是湯瑪士,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的血味明顯與雅南城中的其他居民不同。更加腐敗、更加變質發臭,帶有劣血的人大多如此,而劣血病患還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走跳跳的可能就湯瑪士一個人了。但她不得不懷疑,為什麼湯瑪士能再度獲得健康?所幸,剛才湯瑪士本人已經給了恰當好處的答案:有給了他完好的血。

這只是種可能性,不過總比什麼都不確定要好的多了。

?史瓦兹先生,你是怎麼抵達這的?又是誰給了你新血??

?是赤子,我在羅倫塞德的聖勞倫斯醫院裡碰見了亞丹的赤子,是它把我給帶走的。?湯瑪士回答。

?不可能,上位者從來沒成功產下赤子呀!?

湯瑪士左右踱步,想擠出一切足以證名自己來歷的可能性。無論那聽起來有多愚蠢。?幻影跟我說那是私生子......它沒有形狀,老實說我不認為它存在過。?

歐克斯插了一句進來:?誰是幻影??

?愛德華。不,那東西只是借用了愛德華形象的魔鬼!它不是真的......?他低語,?......我是說,它或許是亞丹或月亮的爪牙......?

?靠,這傢伙是瘋的!?

湯瑪士咬緊牙根,奮力止住想扯爛歐克斯的衝動。誰瘋了?他想,誰瘋了?我說的都是實話!

?私生子,?約瑟卡夫若有所思地喃男著,?這也不算太離奇,上位者沒辦法產下純正的赤子,但祂們可以做一個假的,一名不受認可的混血兒。史瓦兹先生,你剛才是說那名不存在假赤子把你拉入了雅南城,對吧?我相信祂們有這個能耐,但你真的確定是亞丹下的手??

?幻影親自和我說的,但我不知道,也許月亮,月亮也參了一腳!祂們狼狽為奸......祂們一直在玩弄我,先是狗屁月亮,然後是狗屁亞丹......?湯瑪士靜不下來,他一想到這幾年的惡夢就坐立難安。

?冷靜下來,亞丹跟月亮是不可能共謀的。那血呢?你得到了正規血,這是誰下的手??

?是那群神經病,那些暴民,?他指著後方,?有個死老頭給了我血,他又月亮又亞丹地胡扯,好像兩個東西各懷鬼胎一樣,但我根本搞不懂是這是怎麼回事!?

?我有個猜測,但沒根據。你知道亞丹是什麼嗎?我們都稱祂無形者亞丹,因為祂就是血本身。雖然所有上位者的血都是亞丹之血,但上位者們卻不是亞丹的分身。我猜若月亮確實是另一名上位者,那他肯定是和做為血媒的亞丹起爭執了。這跟赤子有關,因外包括亞丹在內,所有世外之物都渴望或的一個存在於地面上的實體肉身,而肉身就是赤子,但赤子誕生的契機卻不多。?

?等一下,等一下......吉伯特......波弗從來沒解釋過這塊,?湯瑪士探了口氣,人已不再焦躁,?上位者到底是什麼??

歐克斯一副心煩的模樣,看來是對湯瑪士的耐心用盡了。?神祇、怪物,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你們用的血就是從那些異界來的邪門玩意兒身上製造出來的產......嘿,夫人,你這是想幹什麼?我的聖母啊!?

約瑟夫卡靠的湯瑪士只有半步之遙,她無所畏懼地伸手捏了捏湯瑪士結實的手臂,三角肌、二頭肌、肱二頭肌、前臂肌群,接著回頭拍了拍斜方肌、敲敲鎖骨,然後她的雙手在湯瑪士勻稱強健的前鉅肌上摸索,並且從由上往下、越過人魚線直往腿部,。

湯瑪士不知該做何感想,倒是約瑟夫卡評論道:?完美、強韌、肌理分明、充滿力量、?她在摸完小腿骨後起身看向湯瑪士的腹肌與胸肌,約瑟夫卡似乎有非常強烈的觸診意圖,但卻止步於形象問題而僅僅是比了比湯瑪士的胸部有多厚實雄壯,?最佳狀態。但老實說我覺得你有獸化的跡象,介意我為你做個全身檢查嗎??

歐克斯雙手環胸,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補充說道:?當然是一絲不掛。放心,夫人的身心都奉獻給科學了,她不會在意你的“小傢伙“到時會多有精神的。如果她找的到的話。?

約瑟夫卡翻了個白眼。?真是謝謝你喔,歐克斯先生。?

?本份所在。?

?哈哈哈!抱歉,史瓦兹先生,讓你看笑話了!?

湯瑪士勉強抽動了嘴角。?別在意,反正我不是很在意。?

?所以我們什麼時候來做個****檢查??

?全......什麼??

?你聽到歐克斯先生的解說了。當然,陰莖那部份只是胡言亂語。?

湯瑪士紅了臉,倒不是因為那個生殖器字眼本身,而是因為一位女性在男性面前如此大方自然地講出了生殖器這件事,不帶隱射、完全坦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可以接受一些相關暱稱,但對如此精準的用詞就是沒轍。

?要檢查是可以,但我們還有很多事沒確定。首先,我無法接受這個巧遇......我們為什麼如此輕易地聚在一起??

?血療教會的醫院封閉了,而我的診所又有全城最齊全的資源,他們想要實施完善的血療就得來這......這也難怪那群暴民會突然跑來把我們趕走,因為你,你需要我的濃縮血清。?

?我能信任你嗎??

歐克斯說:?有什麼不好信任的?我們都知道這位夫人一直在監視你,她肯定非常“關愛“你吧??

約瑟夫卡站的挺挺的,想用強硬之姿掩蓋住她的作賊心虛。?是的,你是我的重要案例之一,我當然有義務紀錄你的一切。?

?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但其實原本我的觀察對象是要從前一位研究人員那承接亞歷山大的案例才對,不過等我從研究助理升上研究員時亞歷山大已經死了,而你活了下來。更根本來說,原來是要連亞歷山大都不該存在才對,他和他的救命恩人蓋斯柯恩都一樣,當初教會就不太信任蓋斯柯恩這個角色,雖然那位獵人總是做的很好,但他是外鄉人、異教徒、還是個軟心腸的蠢男人,所以當年他們派蓋斯柯恩進行旅外任務時多少也料到他了會節外生枝,而按照原始方案,蓋斯柯恩應該和亞歷山大一起消失。不過當教會知道亞歷山大的受血狀況後,那些人決定實行長期觀察......?

?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

?血在境外的表現特性與第二代、三代受血者的存活狀況。說起來,後來由於教會出現內鬥,你的事情就被擱下了,畢竟整個雅南區都陷入了停擺,他們根本無暇管一個大陸人,但這時反倒是安息會對你表現出濃厚的興致,同時我的好奇也有增無減,因為實在很少有第三代受血者能活過一年以上,我都不曉得該稱這是奇蹟還是惡夢了!?

歐克斯等的不耐煩了,索性就找了個破椅子坐下。?你們還會聊很久嗎??

約瑟夫卡左顧右盼了一下,他們所在的前廳亂成一團,幾具無螟屍骸隨處躺倒,大門毀了、窗戶破的歪七扭八,不光是形式上的不安全,就是站在其中都有股被侵犯的感覺。

?男孩們,把門窗給封好,我們就到書房裡談吧,天曉得那群暴民會不會突然闖進來把史瓦兹先生給帶抓走??

歐克斯大喊:?你還想把這當據點?瘋女人!?

?喔,歐克斯先生,你以為現在我們還有更好的藏身地嗎?來吧,史瓦兹先生,我們一起去找些木板吧!?

?可笑,我們留下來能幹麻?泡茶??歐克斯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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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湯瑪士等人把破門窗給封好、用不到的通廊以雜物堆出路障後,約瑟夫卡給大伙泡了一壺紅茶。

?嗯,美妙。?歐克斯窩在小沙發椅上細細品味來自海外的上好商品。

反到是湯瑪士有意見了。他坐在有靠背的木椅上盯著茶几上的彩瓷茶具組良久,其混亂感只能用不知所謂來形容。?太誇張了,在城市發瘋的當下我們竟然還在這品茶??

?我就說大陸人沒品味,尤其是特彌斯來的,只懂得喝馬尿。?

?總比某些島上居民連馬尿和酒都分不出來要好。?

?你想找碴嗎??

?你願意我就奉陪。?

兩人怒目相瞪。約瑟夫卡從書房二樓探出頭來,她希望那兩個人別再吵了,於是便輕輕咳了兩聲,而就憑約瑟夫卡那句“像位紳士,好嗎?“、以及“誰再起閧我就在誰腳扎上一針我也不曉得有什麼功能的藥劑“,兩人一發現女醫生正在盯著,他們馬上就轉開了頭,一個埋頭喫茶、一個則看著無所事事地觀察手上亂七八糟的傷口。

這時約瑟夫卡問湯瑪士,那些傷口是多久以前受的傷、又是怎麼造成的,他回說大概一天前,至於怎麼弄傷的,他只含糊地說了跌倒之類的事。約瑟卡夫聽了不禁皺眉,但也沒繼續追問下去。

?我等會兒幫你看看傷口。?語畢,約瑟夫卡就匆匆下了樓。

書房整體來說是個挑高兩層的大空間,樓上夾層做為實驗臺、樓下多數空間則是閱讀區,木柳浮雕劃過牆柱,檀木木香不經意地走過鼻前,這地方雖是樸素,但造價肯定不便宜。閱讀區的椅子不多,只放了兩張單人沙發在小茶几前,其它的還有些木椅,但顯然那些都是為了迎接意外訪客的應急品;此時茶几上頭除了茶具外,還有一盞酒精燈火爐正熱著上頭的銅水壺,沙發之間還有一張小圓桌可放點花瓶飾物用來點點綴環境,不過現在花瓶已被書籍與文書資料給淹沒了,原本素雅得地毯也讓個種雜物裝飾成了市集的雜貨攤。

湯瑪士覺得有點可惜,如果不是擺了這麼多書與雜物,不然他會挺喜歡這個地方的,他最後一次見到這種大氣又不至於俗氣的地方是在一位男爵家,愛德華總說貴族腦袋不靈光,就是品味還過的去。

?你不喜歡窗子嗎??約瑟夫卡入坐前問。她坐在靠窗的那張沙發上,順手給自己添了一杯茶,?嗯嗯......溫了,真該死。有人想喝回冲茶嗎?不,算了,等等再說吧。?

?我猜他不喜歡的東西不只是窗子,夫人。?歐克斯說。

湯瑪士說:?窗外有東西讓我不舒服。那些眼睛。?

?眼睛??

?約瑟夫卡醫生,你有酒嗎?我想喝點酒,你一定有些藥用酒吧??

歐克斯冷冷看向湯瑪士,他不禁為那個男人感到羞恥。不過在這待久了,歐克斯也不是不能體諒某些不小心跨過理智的人,有時他覺得自己應該感謝他們親身展現了這些可笑又可怕的遭遇,正因為他們的不幸,歐克斯更堅信自己有理由不會變成這種瘋狗。

?酒?算了吧,我已經受夠加料威士忌了,史瓦兹先生,?歐克斯語帶嫌惡,?你在這裡根本找不到人喝的酒。但茶不一樣,你聞聞看,這可是遠殖民地的上好茶葉啊!?

約瑟夫卡回應:?抱歉,史瓦兹先生,我不是愛酒者,況且工作時喝酒可不是什麼好事。?

?有原則,夫人,我就是喜歡你這點,希望你還有更多尚未被發覺的優點。?

?我的優點很多,但其中不包括容忍一位無理的間諜兼外鄉人。?約瑟夫卡啜飲了一口茶。

湯瑪士盯著桌上的小茶杯良久,等他注意到自己拿起它時,湯瑪士才發現自己粗糙、骯髒的指頭勾著那隻小巧的彩花瓷器是多麼的可笑。他在品茶前先想到的是這些茶具與茶葉的價格,想必所費不貲吧;接著他才喃喃地在心中抱怨約瑟夫卡沒準被牛奶,以前他和愛德華若讓人請喝茶,對方一定還會在旁邊準備一小壺牛奶,可是現在他們連糖都沒有。

?有糖嗎??湯瑪士問。

?拜托,別問!?歐克斯怨自已沒阻止這一切發生。

約瑟夫卡等這個問提題很久了,雖然她的雙眼沒有因此閃耀,但也不算太冷靜。?當然,我有紅糖!唉,要不是某人不願意接受本地風俗,我也不會把它給藏起來,?約瑟夫卡從茶几的小抽屜裡拿出了一個小陶罐,罐子讓接骨木花裝飾的精巧可愛,?請問你需要幾顆呢。?

當歐克斯還在一旁禱告時,湯瑪士要了三顆糖。

?像歐克斯先生這種俗人就是不懂,紅糖益血,這是有實證的,?約瑟卡夫用罐子裡的小夾子取了三顆糖塊放入湯瑪士的茶中,糖塊呈現褐紅色、塊上的顆粒粗大,?某些偏好重口味的人還會再加一些脂類物,這有點像奶茶、但味道更深沉,小小的油花混著茶香特別迷人,更極端點就是直接加血,有人宣稱這種組合是醒腦提神的最佳配方。儘管如此,我還是比較喜歡喝純茶就是了。?

歐克斯喊道:?天殺的,你非得毀了一杯好茶嗎??

湯瑪士問:?人脂??

約瑟夫卡笑著回答:?喔,當然不!多半是牛脂,史瓦兹先生。儘管也真的有人嗜吃人脂,不過那就有點異端了,畢竟教會可不希望大伙都成了什麼“食人血族“,所以臺面上禁止一律人血食用品。其實和日常用血有關的大多是動物血製品,牛羊血最受歡迎,也有少數人對蝙蝠和鼠類特別著迷。?

?我們可以不要再談血了嗎??歐克斯把隨手把剩下的茶水往後灑去,因此潑濕了幾本書。

湯瑪士注意到一件小事。?你的茶不加糖或脂類。?

?茶有血雖美味,但好茶不用血也同樣美味。?

?那這罐糖是為誰準備的?你看起來不像是個好客的女人。?

?姑且,?約瑟夫卡將溫茶一飲而盡,?就稱做約瑟夫卡先生吧。不喝嗎?要茶冷囉。?

在女醫生的催促下,湯瑪士將溫茶與未融的糖渣喝得精光。其實總體來說,這杯血糖茶不像約瑟夫卡所講的那麼美味,也許是不夠像血,少了點血腥味,又或者糖中的血過於稀薄,所以他吃不出個所以然。就一位業餘嗜血者而言,湯瑪士給了這杯茶不上不下的成績。至少茶本身真的很高級。

不知道能不能多要些糖吃?湯瑪士可憐兮兮地盯著糖罐,約瑟夫卡見狀就把糖罐遞給了對方,並善意表示湯瑪士隨時都能多拿幾顆去吃。既然主人同意,他也就毫不避諱地抓了幾顆糖來吃了。

糖塊在舌尖溶化,結於糖中的血隨唾液益滿口腔。湯瑪士體會到了何謂幸福,只是這種幸福感來的有些詭譎,甚至是空虛。?抱歉,我有些餓過頭了。?

歐克斯對湯瑪士的舉動不予置評。實際上他決定離湯瑪士遠一點。?物資缺乏,史瓦兹先生。?

約瑟夫卡歪著頭,語帶不解:?飢餓?我想那也不會太重要,在這個雅南,只有血才是真的。?

歐克斯高聲抗議:?你們可以靠一管血維生,我不行!?

不過約瑟夫卡只顧著自說自話,對著窗外的黃昏市容傾訴長年累積的感嘆。?唉......如今此地猶如幻境,引用威廉大師的說法:可悲的盲人們啊,你們試圖創造出眼中的明燈,卻不明白當那座燈閃耀之時,自己只會成為光芒下的虛影。雅南被那盞燈火給吞噬了,位於此地的我們既是物質界的生物、也是上位者世界中的影子,在這個夢與現實的夾層中,什麼都不可信,只有血與意志能獨存,而你的飢餓不過是來自血與意志的匱乏。?

湯瑪士摸摸肚子,捫心自問自己的生理狀況。?但我還是餓了。?

?看來你需要一點血,還好我的庫存並不少。?

經約瑟夫卡這麼一說,湯瑪士想到了一個黃色笑話,可惜現在不太適合講笑話,況且約瑟卡夫或許還聽不懂這種沒營養的玩意兒。?不,我是指胃囊空空那種飢餓感。?

?也許你只是還沒適應這個地方。?

?就當我遲頓鈍吧。歐克斯,你不會剛好知道這裡哪有吃的吧??

歐克斯挑起眉毛,似乎心裡有了個底。?你還真懂得問事情。好,你還有點眼光,我就好心點帶你去拿點食物來配茶吧。?

?你們倆在玩什麼花招??約瑟夫卡問。

歐克斯起身一個行禮。?怎麼會,夫人,我以為你會希望我善待客人呢!?

女醫生聳聳肩,表示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