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样问?”夏朝生打了个哈欠。
“奴婢觉得,王妃最近瞧着,总是倦怠。”
“是吗?”他微微一怔。
穆如归也转过身来,仔细瞧他的脸色。
自从吞了子母蛊,夏朝生的身子就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穆如归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要不是夏花无心中的一问,他们二人怕是都察觉不出异样。
“可能是最近看账簿累着了。”夏朝生没心没肺地摆手,从榻上起身,推开木窗,深吸一口气,“还在下雨呢。”
穆如归走到他身后,将大氅再一次披在了他的肩头。
夏朝生撇了撇嘴,并未拒绝。
前几日,他出门已经不用穿大氅了,如今九叔再次将大氅披在他的肩头,定是听了夏花的话,心中担忧的缘故。
夏朝生没有拒绝穆如归的好意,裹着鹤氅,溜达到了院外。
金山上雾气蒙蒙,隔着雨幕,似乎能瞧见山腰上不断挪动的人影。
“走吧。”
夏朝生的头上多出了一片阴影。
穆如归撑伞从屋里走了出来,牵住他的手,算了算时辰:“现在去,祭礼刚好开始。”
夏朝生便乖乖地随穆如归去了道场。
今日是穆如旭表现的日子,他们二人只需陪衬就好了。
穆如旭也的确在意这场祭礼。
大梁历朝,主持祭礼的,都是太子。
仅有的几位代替太子主持祭礼的皇子,后来,无一例外,都成了太子。
穆如旭觉得,只要自己将这场祭礼办好,入主东宫的日子就近了。
他又得意,又紧张,穿着一身华贵的朝服,在道场上,对天祭拜。
夏朝生和穆如归来得时候,祭礼已经开始了。
来的路上,穆如归指着被雨水打落的桃花,说:“今日之后,满山的桃花就要凋零了。”
他不由驻足,多看了几眼。
不过就算他们来迟了,也无人敢置喙。
谁敢得罪威名赫赫的穆如归呢?
连梁王都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只有服侍在一旁的长忠,听见了帝王的轻嗤:“这么大的日子,九弟还和夏荣山的小子置气?”
长忠一听,就明白,梁王觉得九王爷和九王妃是因为置气,才错过了时辰。他心中自是有别的想法,嘴里却说:“陛下,那都是晚辈的事,您还操心什么呢?”
梁王自然懒得管自己已经赐出去的婚。他的目光落在了穆如旭身上。
“长忠,你瞧,其实五皇子与朕也是很像的。”
“几位皇子都是陛下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像呢?”
“可他身体里流着……”
“哎呦陛下。”长忠慌里慌张地向前一步,将梁王身边的宫女挤开,“大好的日子,您怎么又提陈年旧事?”
梁王恍然回神,见宫女低垂着头,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又收回了视线:“你以为朕想想陈年旧事?还不是因为十一皇子年幼,宫中又没几个能和旭儿抗衡的皇子,朕心里不安啊。”
长忠眯着眼睛笑:“奴才不懂这些,但看每个皇子,都是好的。”
“朕要你看了?”梁王没能从信任的内侍监嘴里听出想要的回答,呵骂道,“说到底,朕还是怕再惯出一个太子来……如今连朝臣们都看出来,只有五皇子登基有望,朕就算不封旭儿为太子,在他们心里,旭儿也和太子差不多了吧?”
“陛下,五皇子并未入主东宫,您……您不必想那么多啊!”
“东宫?”长忠不说还好,一说,梁王就想起了已经瘫在床上,满口胡言乱语的穆如期,心中大恸,“是不是朕没有将他们教好,以至于一提到东宫之事,他们都忘了,父子之前,还有君臣?!”
长忠谄媚地扶住梁王的手臂:“陛下,虽说太子有监国之权,但是各位殿下也是为了替陛下分忧,才对东宫之位产生向往之心的。您该高兴才是。”
“你呀,就别逗朕开心了。”梁王的目光从穆如旭逐渐转移到站在仪仗末尾的穆如归身上,“不过,还好九弟的腿不行了,不然……”
“可不是?”长忠垂下眼帘,低声附和,“奴才上次遇上太医,还听他们说,九王爷的腿又恶化了……哎呦那情形,几位太医说起来,直摇头。”
“胡言乱语!”梁王轻声呵斥,“朕的九弟,也是你能评头论足的?”
只是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怒意。
长忠猜透了梁王的心思,低眉顺目道了声“奴才有罪”,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回了穆如旭的身上:“今日祭礼,陛下还是少些优思的好……奴才前些时日倒是听了件趣事。”
“何事?”
“奴才听说,五皇子殿下那日替陛下出谋划策,将柴一鸿柴大人的嫡女封为郡主后,懊悔了好久呢。”
“他懊悔什么?”
“哎呀,陛下。”长忠抿着唇偷笑,“谁不知道,柴大小姐生得貌美如花?”
梁王也忍不住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
梁王脸上的笑意忽地僵住。
长忠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柴一鸿是当朝一品大员,旭儿此时要娶柴家的小姐为妻,是为了什么?”多疑的梁王,望向穆如旭的目光迅速发生了转变,“长忠,你去替朕查查,五皇子最近下朝后,与哪些人走得近……朕还没死呢,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联系朝臣?!”
长忠应了声是。
梁王越想越气,转身的时候,见夏朝生甩开穆如归的手,往道场外踉踉跄跄地跑,没好气地嘟囔了句:“一个一个,都不成体统。”
长忠适时接话:“陛下,九王爷和王妃的事,您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如今前太子殿下……唉,可就算如此,他们之间也定然满是隔阂。”
“朕现在没有心思管他们。”梁王疲惫地摆手,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都是对穆如旭的怀疑,却碍着祭礼当前,不得不继续待在道场上,满脸阴沉。
而甩开穆如归的手的夏朝生,一口气跑到道场外,扶着一棵桃树,干呕起来。
“朝生。”穆如归丢了伞,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雨水顺着夏朝生苍白的面容滑落,他茫然地睁着眼睛,呕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这一回,穆如归是无论如何也等不了了,顾不上还在进行的祭礼,将他打横抱起,一路跑到了天坤道人的屋子前。
天坤道人的弟子大部分都在道长,唯有一个穆如归看不顺眼的无忧,盘腿坐在丹炉前打瞌睡。
——砰!
穆如归一脚踹开了院门,在夏朝生的惊呼声里,三两步就冲进了屋。
“小师弟?”无忧猛地惊醒,慌里慌张地跟上穆如归的脚步,“王爷,师父在静修,您……您……”
玄天观的道士怎么可能拦得住上过战场的穆如归呢?
无忧的借口还没想好,穆如归已经来到了内室。
屋内飘着一阵肉香。
无忧:“……”
背对着他们的天坤道人,盘腿坐在蒲团上,专心致志地剥着手里的泥巴。香气就是从泥巴里传出来的。
无忧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眼睁睁地瞧着天坤道人将泥巴剥去,取出了滴着汁水的叫花鸡。
夏朝生:“……”
“王爷王妃何必这么着急呢?”天坤道人的后背仿佛生了眼睛,即便不转身,也猜到了来者何人,“雨还未停,祭礼也未曾结束,二位就在贫道的院子里歇息吧。”
穆如归看也不看天坤道人手里的叫花鸡,低声命令:“诊脉。”
天坤道人终是慢吞吞地转身,打量着穆如归怀里的夏朝生,一字一顿道:“王妃面色红润,眼底有光,是有福之相啊。”
天坤道人话未说完,就见穆如归的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立刻改口:“贫道明白王爷的意思,这就替王妃好好诊脉。”
于是夏朝生稀里糊涂地在道观里,由道士诊起了脉。
“天坤道人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