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节(2 / 2)

大梁的江山不能让一个有狄人血统的皇子继承。

起码,此时此刻,梁王是这么想的。

“长忠,扶朕回去。”

“父皇!”

“陛下!”

五皇子携众臣急急忙忙地阻拦:“此事万不能……”

突然,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冷不丁横插进来:“皇后娘娘驾到!”

跪在地上的穆如期愣了愣,满殿朝臣也愣住。

梁王止住脚步,阴沉着脸转身:“皇后来此,是要为太子求情吗?”

脱簪的秦皇后缓步走入金銮殿,白着一张脸,惨笑跪拜:“臣妾此来,并非为太子求情……臣妾为母家请罪,恳请陛下收回臣妾的皇后册宝!臣妾愿此生与青灯古佛相伴,只求陛下顾念一丝旧情,留秦氏一点血脉!”

五皇子闻言,眼里闪过一道厉色。

梁王不愿重罚太子,秦皇后又甘愿领罚,看来这一次,穆如期还是能勉强保住太子之位。

不过,穆如旭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失去了秦氏一族的支持,穆如期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令人忌惮的太子了。

就算今日能保住东宫之位,来日,也保不住。

就暂且让穆如期高兴几日吧。

来日方长。

秦皇后自请出宫,文武百官也不好说些什么,梁王沉默片刻,不冷不淡道:“皇后既然愿意如此,那便如此吧。”

“只是秦氏一族,罪孽深重,朕不能不给天下一个交代。”

秦皇后的身形微微摇晃,含泪喃喃:“陛下……”

“皇后不必再说了。”梁王背过身去。

他已暗中留下一个秦轩朗,秦氏剩下的族人,就为秦通达所做之事赔罪吧。

天方将明,昏沉的夜色被赤红色的朝阳驱散。

“朕不能让他痛痛快快地死。”梁王望着秦通达,冷声下旨,“朕赏你一个凌迟之刑,至于你的那些族人……亲近者处以斩刑,其余族人变卖为奴,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上京半步!”

自此,威名赫赫的秦氏一族,终是走到了尽头。

“秦通达被凌迟处死了?”夏朝生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第二日正午了。

他在侯府歇了一夜,醒来便瞧见穆如归带着一身寒意,站在暖炉边。

“九叔。”夏朝生揉着眼睛从榻上爬起来。

他睡眼惺忪,青丝四散,裹着锦被,面色依旧透着虚弱的白,但唇很红,覆着薄薄的水光,像四月盛开的桃。

穆如归艰难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喉咙:“太子有秦皇后作保,暂时无忧。”

“未必。”夏朝生说了两句话,困劲儿泛上来,又栽回去,抱着被褥喃喃,“九叔,你想啊,太子虽然保住了东宫之位,可他最有利的靠山已经没有了……秦通达已死,秦皇后自请出宫,他在朝堂之中还剩什么呢?”

“哦,对了,五皇子殿下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眼皮子打战,说到最后,近乎呓语,“九叔,你且等等,不消三日,上京城中定会民怨沸腾,五皇子再借机进言,到时候,就算陛下真心想保太子的东宫之位,也会碍于民意,冷落于他。”

夏朝生说到最后,当真睡起了回笼觉。

穆如归也终于驱散了手上的寒意,轻手轻脚地来到榻前,撩起了青色的床纱。

夏朝生只占了榻的一角,乖乖地蜷缩着,像是在等他回来。

穆如归的心兀地柔软,将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抛之脑后,侧身躺下。

不等穆如归伸手,夏朝生已经自觉地拱过来,循着热源,将自己嵌进了九叔的怀抱。

另一边,也刚下朝的夏荣山,抱着一碗面,狼吞虎咽。

裴夫人坐在一旁,含笑摇头:“慢点,没人和你抢。”

“夫人,你是不知道。”夏荣山放下碗,摇头感叹,“今日朝堂,有多凶险。”

裴夫人不以为意:“凶险也不是你凶险,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凶险。”

她将“殿下”二字咬得极重,语气里颇有怨气。

“今日一想,生儿当初做的选择,当真是没错。”夏荣山唏嘘不已,“谁能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会如此……”

连被称为“粗人”的夏荣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骂穆如期,沉默片刻,憋出句:“下作。”

裴夫人瞪他一眼:“胡说些什么?”

“夫人,你是不知道。”夏荣山想起穆如期在金銮殿上承认的话,鄙夷之余,又觉得匪夷所思,“殿下已经承认,秦通达那个老儿暗中谋划之事,东宫也有参与。”

“什么?!”裴夫人惊着了,“他……他可是当朝太子啊!”

谁能想到,当朝太子会与朝臣勾结,将大梁的江山拱手让给狄人?

就算真的能想到,说出去,也无人会信。

“千真万确啊夫人,你夫君我在金銮殿上亲耳听见的。”夏荣山见裴夫人满脸怀疑,举起双手,苦笑道,“如若不然,秦皇后为何会自请出宫?……秦氏一族走到今天,算是完了!”

“其身不正,如何当得了储君?”裴夫人见夏荣山神情不似作伪,半晌,恍然道,“生儿当初不愿嫁入东宫,可是察觉到太子德行有失的缘故?”

“许是吧。”夏荣山心里只剩下庆幸,“还好生儿现在已经是九王妃……不对,九王爷此人,也颇为难缠!”

镇国侯吃饱喝足,开始向裴夫人倒苦水:“夫人可知,今日下朝,为夫饿得眼冒金星,只盼着回来吃夫人亲手做的一碗面,九王爷却拦着为夫,问东问西!”

裴夫人噗嗤一声笑:“生儿回了侯府,王爷的心便也在侯府。”

“寻常女子出嫁,还能时不时回娘家,怎的,我夏荣山的儿子嫁出去,就不能回来了?”

裴夫人但笑不语。

“九王爷先是问我最近身体如何,又说什么王府中的院子正在修葺……我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吗?”夏荣山越想越气,吹胡子瞪眼道,“本以为王爷能明白为夫的意思……谁知道居然跟着回了侯府!”

“气煞我也,真真是气煞我也!”

“九王爷连陛下的赏赐都不要,非要跟着我一起出宫,甩都甩不掉!”

裴夫人还是笑。

穆如归关心她的儿子,她能不高兴吗?

这厢夏荣山气得冒烟,那边,夏朝生依偎着穆如归睡得香甜。

他今生要做的事,很多,东宫的倒台只是其中之一。

但或许是穆如归带回来的消息,稍稍缓解了他心头的恨意,让他久违的在梦里,梦到了一些不那么痛苦的过去。

那时,他还是太子伴读,入太学,随侍在穆如期左右。

穆如期不善骑射,又爱与五皇子等较劲,每每上了猎场,都是夏朝生出面,为他挣回颜面。

他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阵阵叫好声里,搭弓射箭。

每一支箭,都正中靶心。

穆如旭斗不过他,嘴上又甘心认输,就将常年征战在外的穆如归搬出来:“我九皇叔比你厉害多了!”

太子一党大笑:“厉害又如何?再厉害,也不是你厉害。”

五皇子气得直跺脚,拂袖而去。

后来,穆如归伤了腿,坊间接二连三地传出他打断侍从腿的流言蜚语,皇子们心照不宣得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

但是,夏朝生记住了穆如归。

他从小跟随镇国侯练习骑射,自视甚高,不明白一山更有一山高的道理,加之,在太学之中寻不到敌手,便抓心挠肺地想同这位“九皇叔”比一比。

可惜,自打夏朝生成为太子伴读,穆如归就常年驻守在嘉兴关,哪怕回上京,也是匆匆见陛下一面就离去。

夏朝生久等不到机会,渐渐淡忘了比试之事,谁曾想,年尾的时候,穆如归回到上京,破天荒地参加了皇族的祭礼。

夏朝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