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会梦到某些似曾相识的地方,但大多是现实中没有去过的,张不良此时一脸错愕,因为他正站在露天人群中,两耳渐渐被周围的喧闹声充斥,有村妇的笑声,小孩子的嬉闹声,还有锵锵锵的铜钹声,满是春节的喜庆气氛,这个地方他越来越熟悉,因为儿时不知来过多少回,只是周围的人好特别,都穿着几十年前的老旧衣裳。
正前方的台子上戏班子正在鱼贯出场亮相,台下老少爷么们顿时吆喝不断,但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了张不良的存在,他抬头望向台子上方,人字屋顶和白墙上的五角星历历在目,当然还有那句阳刻的毛主席万岁,这里就是庙前镇的大会堂,只是比记忆中的要新很多,台子底下也不见一口棺材。
是的,在张不良打小去大会堂玩,总能看见台子底下一口口新棺材,因为那点地方就是村里那个郭老黑的棺材铺。
铜钹声不断震击着张不良的耳膜,但他的内心此时此刻更被另一种东西冲击,恍惚间他都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就当他环顾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一个五十多岁的淳朴中年妇女出现在他眼前。
这一刹那时间好像变得极为缓慢,周围人在寒冷冬日都哈着寒气,唯独张不良此时呼吸粗重也没有一丝寒气,但他已经不在意这些怪异的地方,因为在他眼前出现的这个中年妇女,虽然比记忆中的要年轻太多,但那两条一辈子都不曾变的麻花辫,还有那张脸,瞬间触动了他的内心深处,眼眶不由自主的湿了。
是外婆。
在这个世上,虽然有些人永远离开了,但他们依旧活在很多人的记忆中。张不良不止一次在梦中见过外婆,每回也是在睡梦中泪流满面,但此时因为一切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他忍不住大声喊了过去。
外婆停下了身子,但与所有人一样,好像并未看到张不良,原来是后面有个嗑瓜子的大妈叫住了她,问她去哪。
外婆腼腆笑了笑,说去看外甥,手里拿着件刚织好的小毛线衣,只见那个嗑瓜子的大妈立马取笑,说是你家外甥还没生出来呢,就这么急着当外婆了。
张不良注视着外婆离去,他正要跟上,却见身后正站着唐招提寺的方丈空相,他和煦笑道:“小施主,在圆光术的浮梦里,他们是看不见我们的。”
张不良的视线还注视着外婆的背影,却听空相低吟一声“阿弥陀佛”,顿时周遭一切事物开始发生快速变化,人影流动如夜晚的车流,在张不良的一阵无措之后,整个世界又静了下来,大会堂内不见一人,台上戏班子也消失了,空中小雪飞舞,地面白了一层。
空相让张不良回家看看,张不良这便走过一段段泥墙小巷,路过一个个比记忆年轻的人,庙前镇虽说是个镇,但比寻常村子大不了多少,在走过一段鹅软石铺就的长巷后,来到了一个四下空旷没几户人家的地方,这里算是庙前镇西边比较僻静的地方,有个两间房并排的屋子,屋后有棵几百年的香樟树,这就是张不良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