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二 太学雪 二百三十三 相作用(1 / 2)

汉侯 宜修 6962 字 2019-09-11

 寒冬十一月,雪落无声,长安郊外数十里的太学在枯木白雪中静静地矗立。

因为前几日天气暖和了些的缘故,廊角下粗细不一的冰柱向下垂着,尖尖的头部直指地面,回廊下,三三两两的学子正相携而行。

长安少年,若说骑马射箭英姿威武,最让人羡慕的非上林苑羽林骑莫属,若说修文养性,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太学中的博士弟子。

人影交错之间,回廊的角落处,两个少年人相对而坐,好似并不畏惧严寒一般,他们身上所着的服饰在太学中算不上贵气凌人,却也远远比寻常的布衣子弟强上许多。

“寰宇之大,果真无奇不有。”其中一个锦衣少年好似遇见了什么奇观,一脸叹服地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他的同伴是一个英俊康健的少年,却并不像锦衣少年那样好动,反而给人以文质彬彬的感觉,他合上手上的书,淡淡地道:“不过几个冰棱镜,你还能一直兴奋到现在?”

“金仲,话不是这么说的。”锦衣少年义正词严地道,他想起几块小小的、或凸或凹的冰棱镜,在太阳的光辉下竟然能展现出那么多有趣的景象,便忍不住一脸兴奋地继续说道:“今冬闲来无事,我去旁听些诗书经典之外的课业,果然有趣。”

金仲一边听着同伴说话,一边有条不紊地把书本装进书袋,漫不经心地道:“知其然,又不知其所以然,有什么用处?”

锦衣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他这新朋友什么都好,就是一条舌头从来不饶人,当然这也怪他自己,谁叫他只顾着好玩,从来没有怎么认真地读过书。

金仲见锦衣少年在那不说话。不禁一笑。道:“怎么还在那里站着,眼下再不走,大堂就没位置了。”

锦衣少年哎呀了一声。想起今日大堂讲学的那位,连忙拉着金仲的袖子道:“快走快走。天工府楚先生开讲,我就算是个半调子,也万万不能错过。”

金仲好笑地任少年拉着自己前进,心中感慨万千。汉律杀仆与杀平民几乎同罪,他当日错手“杀”了南宫公主家的家奴。多亏老师楚原和武安侯陈珏几番斡旋,再加上他那位皇帝舅舅还有一点怜惜之心,这才保下命来。

只是不知道为何,数日前武安侯忽地把他安排到太学中来读书金仲当然不知道刘彻对陈珏的要求:短时间内把金家人培养出能拿得出手的贵戚风范。

七拐八拐行过几处转角,又绕过几株傲雪的寒梅。金仲两人这才来到大堂,两人看着大堂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对视一眼后不由懊悔自己的来迟。天工府楚原,非儒非黄老,乃是以杂学晋身天子近臣的第一人,他专精地又是在大家眼中有点儿神秘色彩地百工之艺,他来此讲学,捧场的博士弟子还真就不在少数。

“这位不是金小公子?”

正沮丧的时候,金仲忽然听得一个有点儿熟悉地男声叫住自己问话。他皱着眉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笑呵呵地站在面前。

“东方先生。”锦衣少年招呼道,神色中多了几分喜悦。众多博士讲师中,东方鸿年纪不算大,又比老头子们多了些不羁地风采,一贯在太学生们中间颇受欢迎。

东方鸿含笑跟少年打过了招呼,打量了金仲一眼,道:“金公子这是要见楚原?”

金仲朝人群围住的门口处望了一眼,目中渴望之色一闪,他少小失父,对恩师楚原的尊敬非同一般,如今虽然避难似的做了太学生,楚原来太学,他却不能不见。

东方鸿心中了然,笑道:“金公子跟我来吧。”

金仲闻言大喜,道了一声多谢,连忙拉着同伴一起,亦步亦趋地跟在东方鸿身后,转过几处便跟着东方鸿一起从另一扇门走进大堂。

高台上,面容清瘦的楚原正挥斥方遒,金仲专心致志地看了一会儿,等结束之后同楚原叙了旧,转身见东方鸿还在,道:“今日多谢东方先生,但你怎知……”

东方鸿哈哈道:“我今日来此纯属是个巧合,只许你见楚先生,不许我寻楚原叙叙旧不成?”

金仲脸一红,才要说话,忽地听见不远处一阵骚动,不多时一阵话声传来,坐在一边地楚原也霍然起身,一下子变了脸色。

“诡辩而已。”

东方鸿隐约看见是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在说话,那人神色激昂地道,“尚同尚贤,岂是君臣纲常之道?”

青年身边另一人嗤之以鼻,道:“学刊早有言,百家之学各有其理,孔子尚且求师别家,你凭什么抱着一本《春秋》就自以为天下第一?”

双方各不相让,身边又各自有一群帮手,不多时便有向群架发展的趋势,东方鸿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先前儒生青年许是不忿楚原,不知怎地和身边的人就儒墨之学争辩了起来,后来的这青年则言辞有力,词句间听得出,他是个太学学刊和天禄阁论摘地拥护者。

东方鸿笑着送楚原出门,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董仲舒号称收徒百人,这些五经博士弟子在太学中常以别家为杂学,独董氏一部微言大义的春秋才是正统,时不时地便会同太学中这些思想较旁人自由许多的学子们辩论争吵。

董仲舒想飞之心不死啊……东方鸿忽地想起陈珏这句话,虽说也有儒门旁支挑拨的作用,但董仲舒终究还是当世儒学的代表,就是年轻的孔安国也不能轻对其锋芒。

“哭什么哭?”

灌夫在自家卧房中来回走了好几拳,耳中听得妻子的抽噎声,只觉一阵心烦,这也就是他的结发之妻,换了旁人,灌夫早就受不住发作出来。

灌妻抹着泪道:“江都国很近吗?阿亮出去这么久,好不容易可能回转长安,你这边就要赶去江都国上任。我们连见阿亮一面都做不到。”

灌夫皱眉看了看妻子。还是重重地叹气了一声不语。

“不如你去请丞相帮忙。”灌妻虽然不知变故的根源正是窦家人,但想着丈夫一向和丞相关系好,眼泪抹着抹着便动了心思。

灌夫想着魏其侯多年来对自己地优待。不由地狠狠跺了跺脚。道:“外放有什么不好?总在长安城里头,抬眼列侯闭眼公主地。我早就腻了。”

从窦婴在景帝一朝时,为大将军时的宾客满堂,到以侯家居不得景帝看重时地门可罗雀,灌夫始终站在魏其侯身边,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窦婴地无奈。窦氏这一棵大树。虽有窦婴这样的栋梁之人,亦多有横生腐节。

魏其侯不容易,既掌国又掌家,灌夫心中暗自想着。诸侯王的国相,虽然一向为长安城中平步青云地高官们轻视。但亦并非一条绝路走到死,作为王相被天子重新启用的也不在少数,灌夫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这一桩事他也有酒后失礼地嫌疑,本就不该劳烦魏其侯。春。

刘彻这会正在跟窦太后解释,阿娇因为怀孕尚在初期,冬日路滑天冷不便每日来请安的苦衷,碰巧也是今早来请安的陈珏。只得把说话的位置让给刘大帝。

灌夫外放的事情。陈珏已经旁敲侧击过刘彻地意思。

江都王刘非,刘彻的五哥。其母程姬素日里颇为本分,当年同王的关系表面上也不错。刘非好勇力,常结交豪杰,七国之乱时曾上书请求出击叛军,近年来也曾表示有意替天子驱匈奴。

对于这么一位兄弟,刘彻欣赏中难免有几分猜忌,他几年来虽然几次称赞过江都王,但刘非这个勇武好战的王爷,也让刘彻小心地安排了一位老臣任江都相,至于他有几分防备的心思,陈珏就说不准了。陈珏只看出刘彻似乎不知道这背后隐约有窦家人插手地原因,只当江都王刘非的国相老病,长安这边应当派人前去,有几个官吏正好推荐了灌夫而已。“子瑜,你说是不是?”

陈珏想着想着,忽地听得刘彻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陈珏猛地一回神,暗叫一声糟糕,他根本没有认真听刘彻方才和窦太后说了什么。

“问陈珏算什么?”窦太后替陈珏解了围,笑道:“陈珏和那个小韩嫣是总角之交,你要封韩嫣关内侯,陈珏还能反对不成?”

刘彻也是一笑,道:“朕这点心思,皇祖母总看得一清二楚。”

窦太后点了点头,道:“你想封就封,不必事事来问过哀家,韩嫣既然有功劳,封个关内侯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刘彻跟陈珏比了个成功的手势,又道:“什么事都问过皇祖母,朕心里才舒坦放心。”

窦太后微微一笑,转而问向陈珏道:“芷晴这几日怎么样了?她可是许久没有来看哀家了。”

陈珏见话题莫名其妙地又转到自己身上来,茫然片刻之后侧身道:“她一向都好,过几日天气回暖些,她一定即刻入宫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