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壶第三天就不顾姐姐和众人的劝阻,强撑着疼痛的身躯,慢慢走向宽广的后院,他所谓“适量运动更利于恢复”的理由,听起来很新奇,似乎也很有道理,一帮人只好陪他在院子里慢慢散步。
来到百年树龄的大槐树下,小茶壶的目光从西面占地广阔的北校场收回,从远至近,依次凝望一片片长满荆棘野草的乱石丘和水塘,最后环视一圈自己的后院,便陷入沉思。
众弟兄和易姐不知小茶壶在想些什么,也没打扰他的思考,使得一个朦胧的计划逐渐清晰,慢慢在他脑子里成型。
“二弟,我们的房契上标明的地界,不包括我们现在站的这片地方和树林吧?”小茶壶突然开口询问。
麻杆挠挠头,把“账房先生”罗老四推了出来。
刚满十六岁的罗老四,果然不愧大管家的称谓,张口就把情况详细道来:
“我们的宅基地不包括这片地方,倒是把前面那个一亩半的死水塘给划了进去,西面这片坑坑洼洼的乱石包和大大小小的水塘,原本是前朝的仓库,据说当年张献忠破城之后,把上万具尸体堆在这片地方一把火给烧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管过这地方,几十年来,城里起房子夯墙壁都来这地方取土,慢慢挖成现在这副模样,雨天全是数不清的泥潭乱石堆,不能种菜,不能起房子,什么也干不了,加上城南城东有的是地方,官府哪里愿意花钱来平整此地,于是就此丢荒了。”
小茶壶点点头:“从我们这儿到北面的城墙,再到西面的校场,估计能有八百亩吧?”
麻杆笑道:“我看不止这数,我估计有近千亩……小哥,没事你问这干嘛?”
小茶壶看到大家都很奇怪,只好把尚未成熟的打算说出来:
“我想买下这片荒地,至少买下我们院子后面到城墙脚的地皮,还有西面这几个大水塘,不知道官府会不会卖,地价贵不贵?”
易姐一听不高兴了:“我们东面有十几家邻居,大多是不值钱的木板房和茅草屋,差不多每家每户后面都有院子和菜地,如果你真要买,还不如跟邻居们买,价格便宜得很,百八十块钱就能买下一户,也能让早就不愿住在这里的邻居们得到点儿好处,犯不着买这片坑坑洼洼、野草比人都要高的荒地。车行和两个商行才开始赚钱,你就天天想着大手大脚乱花钱,有钱没地使也不能这样干。”
众人随声附和,罗老四还说哥几个早有卖掉这座院子、搬到城中热闹地段居住的打算,毕竟这里太过偏僻,半夜都能听到鬼叫声,距离闹市区的店铺又太远,每天上工要走两三刻钟很不方便,而且只有一条一丈宽的土路可走,赶上下雨天全是泥泞,马车都难走别说过人了,要不这片地方的地价、房产哪儿有这么贱?
这时,两个住在一起的七八岁小男孩跑过来,大声禀报说有辆漂亮的大马车到来,车上下来个吓人的洋人,拿着很多礼物,还会说我们的话。
小茶壶活动不便,连忙叫麻杆和罗老四前去迎接,吴三和易姐将小茶壶扶到平坦的地方等候。
庄森来了,身穿深棕色猎装,脚踏高腰皮鞋,一头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油光铮亮,整个人看上去整齐挺拔,潇洒英俊。
庄森进入后院,远远就惊呼一声,伸出双手,上来抓住小茶壶的手大喊大叫,严厉申讨为非作歹、罔顾人权的官兵,扬言只要小茶壶需要,他和英国领事馆官员就会向小茶壶提供司法帮助,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整个人显得无比愤怒。
小茶壶见状,反而开解他几句,等庄森情绪稍微好点,便问起生意上的事情。
庄森转怒为喜,言辞滔滔不绝,最后兴奋地拍了一下小茶壶的肩膀以示赞赏,痛得小茶壶龇牙咧嘴,连声闷哼。
大家笑过之后,小茶壶拉着庄森的手来到大树下,遥指前方荆棘丛生、形同狗啃过一样的开阔地:
“庄森,这片地方怎么样?向北走七百米左右就是北城墙,西面几乎同样的距离,是军队的北校场,一直延伸到南面的政斧物资和粮食仓库常平仓。此地已经丢荒百年没人管,估计地价也不贵。”
庄森很快明白小茶壶有些想法,遥望四周片刻,皱起了眉头:
“萧,土地价格倒不算什么,关键是建设投入要想开发这个地方的话,建筑成本估计很高,近期内恐怕罗柏亭先生和我都没有太大兴趣。”
“不不!我不是想寻求你们的帮助或者合作,是我自己来干。”小茶壶非常肯定地说道。
庄森不相信小茶壶有这个实力,惊愕过后,摇头一笑:“我非常钦佩你的野心,可是萧,理想与现实往往是个令人沮丧的矛盾体。”
小茶壶也笑了:“说得对,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从东面的文殊院西院墙,到我们这个院子大门,大约有一百二十米距离,由于我们处于偏僻的荒地边沿,所以这一百多米自然形成的狭窄土路很难走,只要我拿出一笔资金把这条路拓宽,用石头修建排水沟并铺上柏油……庄森,你说到时道路两边杂乱简陋的房屋和土地会不会立即升值?如果不行,我再进一步,想办法筹集资金,沿着崭新的道路修建两排漂亮的房子,把前前后后装点美化一番,你说,能不能卖出去?”
庄森非常意外,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没什么把握,最后竟然穿过北面几十米的杂草地,登上十米高、荆棘密布的土丘,环视四周足有十几分钟才回来,很认真地对小茶壶说道:
“萧,我不得不说,你的设想有可行之处,这片地方占据全城最高的地势,空气也是全城最好的,但是,真要建成一片高尚居住区的话,总投资不会少于十万银元,以你现在的能力……恕我直言,恐怕难以办到。”
小茶壶很感谢庄森的提醒,更佩服他严谨负责的态度,亲热地拍拍他的手,低声问道:
“庄森,前一段时间德国驻成都领事馆领事佛夏利先生不是说,德国侨民的教堂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与英、法两国散布在城里城外的五个教堂相比,情况非常令人尴尬,不符合一个世界大国的形象,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