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 一个人和一百个人(2 / 2)

纭舟看着跪拜于下的男人,有些不自在,这个年龄可做她父亲的小官,却再度拜下:“这一拜不为请罪,而为感激,曹华四年见官就拦,唯有大人您停了下来,曹华代铜源县百姓拜!”

室内静默无声,纭舟口中苦涩漫延,这种苦情戏她不擅长啊,谁知那官接着再拜:“最后一拜,是为曹华将要说的话,实为砍头之大不敬!”

三拜之后,这瘦黑的汉子站起来,也不看别人表情,朗声道出原委,纭舟才慢慢明白,为何说拦官四年,这凤萧口中的铜源又为何会变成今日此景。

“四年前,北河泛滥,淹没沿途千里良田,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南逃避灾,虽然当时女帝大赦天下,可是仍有许多人无法再获家园,他们抛了妻子,卖了儿女,最后还是绝了生路,落草为寇,铜源未受水灾,却遭人祸,一批难民逃到此地,抢我百姓,辱我官员,可怜我手无寸铁,怎与那盗贼相斗,数度请命,却不见朝廷回复!曹某拦官,一拦四年,却屡遭驱赶,无人愿见,更不用说到这里来!”曹华声逾严厉,满面通红,可见心中激动,他的声音沙哑,却透达人心,“凤汉的公义何在!?天下的公理何在!?仁心何在!?皇命何在!?女帝何在!?”

凤萧听得最后,厉声喝道:“曹华你好大胆!居然敢斥责皇廷!”

却不想那曹华好象爆发出全部的生命,毫无俱色的喊道:“是!曹华今天就要斥责凤汉!要问问女帝凤彊!她在就位之初所说的话,都到哪里去了!?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就这么几个字!难不成都让狗吃了吗!?”

“曹华!”

凤萧已是动了真怒,欲要动手,纭舟刚想阻止,曹华却夷然不俱,挺直身躯,道:“曹华今天就是死谏,已无活之念,大人如想动手,也得等我说完。”

凤汉古规,为官者如死谏,就算是当面唾女帝一脸沫子,女帝也得等他骂完,再让他死,凤萧脸色数变,瞥到纭舟嘲讽的神色,还是放下了手,曹华却连个谢字也欠奉,接着骂道:“我无缘一见女帝,恐怕见过最高的官也就各位了,就为各位奉上这条命!我想问一声,凤彊!当我们为贼寇所慌时,你在哪里?当我们为活命而食树时,你在吃什么?当我们为寒夜所苦时,你睡在哪里?有一个铜源,就会有第二个铜源,当铜源遍天下时,凤彊,你在那奉天过的可好!?”

爽,纭舟心中就只有这一个字,这曹华实在是太对她味口了,刚想着是不是招到手下,耳边响起赵谦的声音:“一会儿,凤萧如果要杀他,你不要阻拦。”

纭舟一瞪:“为什么?”

“我知你所想,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他用了死谏,便得付出代价。”赵谦脸色平静,句句在理,“况且,你如果不让他死,他的这番话便失了重量,用命来衬托的话,才显的有份量,如果你怜其人,比起救他一命,他更需要你做的是把他这番话传出去。”

纭舟沉默不语,用命来说话,就算在她的前世,也不乏此种例子,非得用鲜血写字,才会令世人注目,那曹华似听见赵谦所说,对着她深深一躬,道:“曹华今日一去,唯有外间百姓令我安心不下,今晚贼寇们将会来袭,本已准备与百姓们共死,但见各位大人武姿英勇,还请大人怜百姓苦,救他们一命,曹华死而无憾!”

凤萧早等他这句话,手起刀落,纭舟阻声还未出口,曹华脖间银光一闪,头颅落地,骨碌碌滚出去数尺,身子却还站得笔直,如同生前。

纭舟喉间哽咽,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凤萧还刀入鞘,冷哼一声:“乱臣当诛。”

“乱臣?”纭舟还是看不惯凤萧高高在上的嘴脸,讽道,“如果没有这乱臣,凤汉会有今天这模样!?你作为皇家子弟,就如此见识浅薄吗?”

“那我问你,你也去过凤汉多地,难道凤汉是遍地如铜源这样吗?”凤萧漠然问道,倒把纭舟问的一窒:“……不是。”

“如果天下如此,那我无话可说,可是仅仅这一地如此,便要容忍他无目朝廷,辱骂女帝吗!?”凤萧厉声喝道,也颇有几分威严,可惜纭舟偏偏不买帐。

“难道此地的百姓便不是人吗?难道仅仅少数,便是可以牺牲的理由吗!?”

“是!”凤萧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如果杀一人,可救百人,自然是杀一人!”

纭舟冷笑一声:“那如果有天杀女帝可救天下,你便要去杀女帝!?”

“舟儿!”奚南与赵谦同时喝道,凤萧神情一紧,正要说什么,外间突传百姓尖叫,几人涌出去一看,便知曹华所言非虚。

铜源陋府外围着几十匹马,为首的人体形娇小,面容清秀,居然是个女人,四周散着十几个男人,手持火把,把府外照的倒比府内还亮,他们正是曹华所说的贼寇,刚放了罗喽进去,本意抓了曹华出来,谁知先是一通尖叫后,倒没了声息。

为首的女子脸蒙黑巾,正犹豫间,猛的从门后跃出一物,贼寇们四下躲避,动静息了后定晴一看,地上躺着的,赫然是他们当作先锋的兄弟,府门随之洞开,里面走出一女子,劲装怒容,手拖长鞭,环顾之时利目如刀,嗓音中却带着几分稚嫩:“谁是领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