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境界/
◇
街上下起了四年以来的大雪。
三月所降的雪,有如要将季节冻住般地寒冷。
到了晚上,白色结晶还是不停下着,街上有如冰河期般死寂。
半夜十二点。路上没有人影,只有街灯的光芒抵抗着雪花.在应该阴暗却染上一片白色的黑暗中,他出门散步着。
并不是有什么特定的目的。
只是有股预感,而走向那个地方。
他撑着黑伞,走在积雪里。
到了该处,少女正站在那里。
跟四年前的那天一样。
在没有人影的白色夜晚,穿和服的少女静静凝视着黑暗。
他跟四年前一样,轻松地打了一声招呼。
穿和服的少女转过头来微笑着。
“——好久不见了,黑桐。”
没见过的少女,像是早已经认识他一般,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
“好久不见,黑桐。”
名叫两仪式的少女,口气跟他熟知的人不同。
站在那里的不是他所知道的式,而是连织都不知道的某个人。
“果然是你呀,嗯,我就有股感觉会见到你。那么,式现在正熟睡着吗?”
“对。现在只有我跟你两个人。”
她嘻嘻地微笑着。
那是有如把女性这种存在实体化般,完美的微笑。
他发问了。
“你是谁?”
“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一个SHIKl,我只存在于伽蓝洞中,或者该说伽蓝洞就是我吧。”
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闭起了眼睛。
…她说。
如果接受一切,就不会受到伤害。
无论是不符合自己个性的事、自已讨厌的事,还是自己不承认的事,只要选择不加反抗而接受现实,就不会受到伤害。
但相反过来也是一样。
如果推翻一切,只会让自已受伤。
无论是符合自己个性的事、自己喜欢的事。还是自己能够认可的事,只要选择完全不同意而推翻一切,只会让自已受伤。
……这两者,就是以前的她,是织与式这两个人格的存在方式。
“只有肯定或否定的心因为很完整,所以会陷入孤立,不是吗?纯净的单一颜色虽然不会混杂,但同时也无法改变自己的颜色,永远都是同样的颜色而已。那就代表他们两个人。SHIKl这人格有如位在一个根基上相对的两个极点般,但在那之间什么也没有。所以在那之间,我存在。”
“这样啊,位在中间的就是你吗?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还是用SHlki比较好吗?”
他歪头思考的那副模样很奇怪,让她不禁笑了出来。
“不,两仪式是我的名称。但你若叫我SHIKI我会很高兴。这样一来,我等待你就有意义了。”
微笑的她,可以当成小孩,也可以当作成人。
…
他跟她漫无目的地交谈着。
他像是跟她闲话家常,她看起采则是听得很高兴。
两人的关系和平常都一样。
但是,只有她是不同的。
她逐渐领悟到与他之间的差异,有着不可能混杂的绝望。
“对了,式她记得四年前的事情吗?”
突然,他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是的,那是他还在念高中时所发生的事,他虽然说曾经见过她一次,但式却说并不记得这件事。
“嗯,因为我跟他们不同,织和式因为彼此相邻所以很了解对方,但因为我是他们无法自觉到的自己,所以今晚的事式也不会记得吧。”
“这样啊。”他一脸遗憾地回答。
——四年前,一九九五年三月。
他,遇见了她。
契机是一件很细微的小事。
国中最后那个下雪的夜晚,回家途中他走在这条路上,这时,他看见了一位少女。
少女站在这条路旁,静静的看着天空。
他回家后,在就寝时想起了少女,然后便以散步为借口跑了出来。
到那里一看,少女还是站在那里,他于是对少女打了声招呼。
“晚安。”
那口气像是在跟结交十年的老友说话一般。
一定是因为雪景太美丽了。
就算是跟不认识的人,也会想要一起玩耍的缘故吧?
“黑桐,我也有事要问你。虽然遗憾,但谈话就到我问完为止吧!我是为了问这问题才出现的。”
她用比外表成熟好几倍的眼神看着他。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问题太笼统,他无法回答。
“说出你的愿望吧,黑桐。我可以实现人类大多数的愿望。因为式喜欢你,所以我的权利也就是你的东西。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伸出手来的她,瞳孔是既透明又深邃,好像可以完全看穿一切的瞳孔里不带有人性,感觉好像是面对神一样。
“这个嘛…”他思考了一下,便响应她的视线。
并不是无欲,也不是不相信对方。
他回答:“我不需要。”
她闭上眼说了句:“是吗。”那感觉是非常遗憾,但又带有股放心的味道。
“…嗯,其实这答案我早就知道了。”
说完,她便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凝望着白色的黑暗。
“你不是SHIKl吧。”他有点悲哀地说,她则点了点头。
“——黑桐,人格这东西究竟存在于哪里呢?”
这听起来像是在问明天的天气般,是个单纯的问题。
她的心情好像完全不关心答案般地空虚。
但是,他却把手放到嘴边认真考虑着。
“……我不确定,因为人格这东西属于知性,应该还是在脑袋里吧?”
在头脑里,也就是脑里有着知性。
他这样说完,她回答“不对”后摇了摇头。
“……灵魂寄宿在脑里,如果可以只靠脑髓活下去,人就不需要**,只要一直从外部用电流进行刺激,脑就能一直做梦而活下去!是的,有个魔术师对式这么说,他跟你一样,回答人格在脑里。
但,那是错误的。
黑桐,举例来说。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格、你这个灵魂是不断累积经验的知性,再以其外壳的**表现出来。若只有产生知性的脑,人不会培养出能代表自己的人格。没错,虽然只有脑也能活下去,但我们是因为有**才能开始认识自己,有**存在并一起加以养育,才有我们现在的人格。喜欢自己**的人有着喜欢社交的人格,讨厌的人则有内向的人格。虽然人格能只靠知性培育,但只用知性培育的人格却不会自我反省,恐怕会成长为跟人心不同的东西吧!那样就不叫人格。跟一部计算机有什么两样呢?
如果变成只有脑,那个人就必须重新创造一个‘只有脑的自己’这种人格。舍弃**的这个大我。得让知性这个小我成为大元。
不是因为有知性所以有**。
而是在有**后才诞生出知性。
身为知性之源的**,毕竟不是知性,仅只是存在而已。但是,**也有人格的,因为我一起被培养长大,而且产生出知性。”
他“喔”的回了一声。
…他曾经听过人类是由三件事所构成的生物。精神、灵魂还有**。
若精神位在脑里,灵魂寄宿在**里,她就是SHIKl的本质了。
SHIKl这个人格没有心,仅只有**而已。
她缓缓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我不是知性产生出的人格,而是**本身的人格。式和织,到头来也还是在‘两仪式’这个大元人格里进行人格交换,支配那一切的是‘两仪式’。如果说他们是两仪,那应该也有大元太极才对,构成太极的那个圆形,就是我。
我创造出与我同格的自己。不,既然他们有意志这种方向性,应该是比我还高一层的我吧?虽然两人是不同的人格。却有同样的思考回路,因为她们就是‘两仪式心中的善与恶’。发端是我,结论也是我。不这样的话,拥有不同方向性的他们不可能同时存在。”
两仪式嘻嘻地笑了。
看着她的视线,比至今任何时候都——冰冷,而且充满了杀意。
“我不太了解,也就是说,你是两个SHIKl的原型对吧?”
“对,我是两仪式的本质,而且是绝不会表面化的本质。因为只是**的我无法思考,应该就只能这样腐朽而去。身为‘’的我因为是‘’,所以不会拥有知性和意义。
但两仪家的人给了空虚的我知性,他们为了让两仪式成为万能的人而装进许多种人格,然后唤醒了身为知性原型的我,接着我创造出式和织,来当作一切的基础。”
他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