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忽然抬头看了看清秀。
“这样一想,梨耀大人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什么?”
“是洞府的主人,我曾经非常讨厌的梨耀大人。但是,如果被询问是否是讨厌自己之类的话,一定不会说什么讨厌之类的话吧?大家都会摇着头回答没这回事,梨耀大人一定就会说些令人讨厌的话!”
“虽说没有人会对自己被讨厌这种事感到高兴的。不过,明明知道对方讨厌自己,却还说没这回事的话,也不会觉得开心的。”
“那就不要做出让人讨厌的事不就好了?”
嗯,清秀雹着车顶的天窗应到。
“人呀,有时明明知道自己是不能做这种事的,但最后还是会做,不是吗?”
“……是有这种情况的呢。”
“这种时候,自己也会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就想问问看自己是不是被讨厌了,但是明显别人是不会说自己对此很生气之类的话的,要是直接说什么讨厌之类的话,不是很莽撞吗?”
“确实是这样的。”
“如果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就慢慢会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变得只是为了让别人说出心里话而这么做了。不是会有这种感觉的吗?”
铃恍然大悟。
“这样的话,岂不是和梨耀大人很像?”
“这只是我单纯地想象罢了。”
“大概就是这样。”
回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想过梨耀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口认定她充满了恶意。
“直接说来,就是从没有考虑过梨耀大人的心情,只是想着要忍耐。梨耀大人对此总是讽刺到,是真的后悔吧?是真的讨厌自己吧?因为如果回答不合她意的话,那就糟糕了。只敢在床上哀声叹气。”
“什么呀……真是可怜呀。”清秀叹了口气说道。
“真的是很辛苦的。”
“我不是说姐姐,我很喜欢姐姐的。我说的是梨耀这个人。”
铃用带有恨意的声音对清秀严厉地说到。
“你不是可怜我,是可怜那个梨耀大人吗?”
“什么呀,这样的话我前面不是白解释了吗?不是看上去很辛苦。我想一定是因为自己做了令人讨厌的事,自己也开始讨厌起自己来,但却无处可逃?”
“也许是这样。”
铃往外面看去,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两旁的街道。
“虽然你是在笑,但是其实是很痛苦的,寒冷的日子里睡在冰冷的床上,一个人想像着快乐的事的时候就是最幸福的了,但自己真是非常悲哀。”
“不是还有其他人吗?没有想过对别人诉说痛苦吗?”
“能说吗?我可是海客呀,对这里的事一点都不了解。每次询问别人这是什么的时候,都会被嘲笑,这样的话想交谈的心情也会消失。虽说如果一直不去学的话是不行,但是老是这样被嘲笑,也没办法再去求教别人学习了。”
“……如果是这样,你睡在床上的时候,应该只是想着自己多么可怜,自己是世界是最不幸的人,然后大哭,是吧?”
“这……”
那确实是事实,铃有点脸红。
“这种事情没做过。我有想很多的事情。比如会想这一切都只是梦,只要醒来睁开眼睛的话,就会发现自己是睡在自家的床上之类的。”
这样说着铃不好意思地笑了。
“听到景王的事后,就在想景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定也在想念着蓬莱吧。所以,才会想对她说这些话,为她唱故乡的歌。”
如果这样做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也会对我说说故乡的事。
铃叹了口气。
“但是,我如果回去的话,只有徒然。被梨耀大人讨厌,其他人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清秀说,像是有点不明白地。
“姐姐,真是孩子气。当然是这样的。因为姐姐什么都不做呀。”
铃瞪着眼睛看着她,清秀无奈地长叹了声。
“空想这种东西,完全不费体力的。现在放在眼前的问题是该怎么做,要去做哪些不得不做的事之类的问题不是吗?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话,当然只有徒然。”
“虽说是这样……”
“这样的话,尽想些不现实的虚幻事情,一直都像个小孩子呢,姐姐。”
“你有时候真是个惹人讨厌的孩子呢。”
“唉?”清秀调皮地睁圆了双眼,吐出了舌头。
“姐姐经常哭吧?但是我就从来不哭。”
“真不好意思,我可是爱哭鬼。我小时候却一直被说成是个坚强,不爱哭的孩子呢。”
带着铃来到山峰上的男子也曾这么说过,“喜欢你不哭这点呢。”
“但是遇到太多痛苦的事了,结果变成了个爱哭鬼。”
“我呀。”清秀看着铃说。
“在庆国的家烧光了,村里的人也死了好多,我们必须只能到别的地方去生活。最后看一眼村子的遗迹的时候,真是嚎啕大哭。已经是到了悲伤地忍不住的程度。因为是小孩子所以经常哭。但是那次和平常的哭泣不同,觉得是哭掉了我一辈子的眼泪。”
“连你也曾这样?”
“嗯,那个时候就在想,原来人的哭泣是分成二种的。一种是觉得自己可怜,另一种则只是觉得悲伤。觉得自己可怜而流的泪是小孩子的眼泪。是想谁能帮帮我之类的眼泪,爸爸也好,妈妈也好,身边的老婆婆也好,来帮我吧。”
铃只是看着清秀的脸。
“小孩子就是这样,没有办法自我保护。所以,那是小孩子的眼泪。”
“是吗。”铃只是这样回答到。清秀也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清秀的家是在庆国哪里?”
“嗯,南边那里。”
“身体的病医好后,去看看吗?”
“一起去?”
清秀横躺着,裹着铃的衣服。马车里很冷,所以把鼻子藏到了衣服里,只留下一双眼睛怀疑地看着铃的脸。
“一起的话不喜欢吗?”
“和姐姐一起去的话,会很吃力的呀。”
一边说着,清秀一边扑哧扑哧地笑了,铃也笑了。
Ⅲ
固继的村子和北韦的街道是相连的。坐落于同家的东北方向的一个角落里。官府的级别只是里府,村子只有二十五户人家,是规模最小的村子。
阳子和兰玉一起推开里家的大门走到了街上。
一般而言。村庄是正方形的,用高墙围砌起来,内侧还建一圈环形的大路。村子北面是村府的村祠,以及里家。前面是东西走向的宽广纬路,而从里祠到村门的那条比直的路则叫做经路。村府没有府邸和小学,里祠是举行正式仪式的地方,像是祀祠里木,诸社以及土地神之类的。祀祠里木的村祠的西面是祀祠土地神和五谷神的诸神社,东面一般是杞祠祖先用的寺庙,这些总的来说就是被称为“社”,而村里每个人都信仰的只有里木。那是因为是这棵树赐予了人们孩子和家畜。
“真是有趣。”
阳子自言自语地说到,兰玉不明白地斜着头问,
“嗯?”
“村祠,倒是很正规,但神社和宗庙看上去却很破呀。”
实际上,神杜和宗庙都很小,人们经常就是安静地进去拜一拜就回去了。
兰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阳子这样想也真好笑。”
“是吗?”
“因为里木是赐予人们孩子的树木呀。再怎么供奉好些神,丰收,无灾害这种事也不可能会发生。所以,里木是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这里的人真现实呀。但是,天帝和王母就是很特别了。”
许多地方都是在村祠里一起杷拜天帝和王田,但是在这里却是特意把两个分开来再各设庙宇来祀拜的。
“那是因为他们给了人们后代呀。”
“天帝和王母?”
“是呀。想要孩子的夫妇,一起向里木启愿,然后在树枝上结上丝带。”
“如果不是夫妇的话就不行吗?”
“当然不行。绑好带子后,催生玄君就会把想要孩子的人的名字写在本子上,交给西王母。西王母征询天帝的意见后,再从中挑选适合做父母的,品质优良的人来,命令女神给他们制作胎果。”
“唉?”
这和我曾经在故乡听到的那些神话完全不同呀。阳子这样想着。虽然记得的也不是很多,很详细。
“送生玄君制作好小孩子的胎果,然后送子玄君再把它送到里木上来。蓬莱不是这样的吗?”
“完全不一样!”
阳子笑起来,问,
“兰玉相信这些吗?”
对于阳子的询问,兰玉笑了。
“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不是真的,但是是结出了胎果呀。而如果不在树条上系带子的话,就绝对不会有胎果出现,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所以,这一定是神赐于我们的恩惠吧。”
原来是这样,阳子笑了。
“家畜也是从里木上结出来的?”
“是的。从每月的1号到七号之间是可以向里木乞颇得到家畜的时间。第一天是乞求鸡、鸭这种离类;第二天是狗;第三天是绵羊、山羊;四号是山猪和家猪;五号是牛;六号是马,到了七号就是乞求得到孩子的日子了。”
“人?这也是规定好的?”
“嗯。乞求孩子的话是在七号这天,不过九号以后随便哪天也都是可以的,但是,在七号那天乞求来的孩子,会是个好孩子呢。桂桂就是这样的小孩。”
“唉?原来是这样。”
“家畜的话,一个月就能孵化出来。一次系上多少带子,就能结出多少家畜来。但是,乞求小孩子的话只能系一根带子。”
“那就是说,没有双胞胎了?”
“双胞胎?”
“就是一起生出来的孩子。蓬莱甚至有五个孩子一起出生的呢。”
“唉?真有趣。”
说着兰玉回头看了看村祠。
“第八天也是求谷物的日子。”
“五谷难道不是播种后,就会生长的吗?”
“确实是这样。”
“草木并不是活物。但是如果没有人去乞求新的谷物的话也是不行的。而能做到这些的只有王,以及王宫里的树木。具说天听到王的乞愿声后,王宫里的树木就会结出果实,第二年全国的里木就会长出新的果实了。”
“是吗?”阳子瞪大了又眼。她倒是从来就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工作要做。看来要他细向远甫好好地问清楚了。
“野树上结出的是除家畜以外的野兽和鸟类。你知道水里也是有树吗?”
“不知道。难道是结出鱼吗?”
兰玉笑了。
“说对了。还有草呀树的果实。”
“谷物以外的植物不会自由地增加吗?”
“当然会。但不是增加旧的品种,而是增加出新品种的草木。这好像是自由生长的。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生长出怎样的新品种。因此,有人会常常到野树的树根那里去找些没见过的新生的草类,然后拿回来种植。干这种工作的人就有浮民。也有猎木人,就是指到处旅行去寻找新的胎果的人。里木也有各自的特性,有容易结出胎果和不易结出胎果的区别。而那些容易结出胎果的里木是很稀有的,一旦发现了是绝对不会告诉别的人。所以要是跟在猎木师后面的话,弄不好可是会被杀死的。”
“是嘛……”
“因为要拿这些珍稀的药草啦,农作物的种子啦,来卖钱,所以这些人有些可怕呢。”
阳子沉默着点了点头。在这个世界果然也是有被歧视的人存在的。没有职业上的差别,因为没有继承家业这种事。无论是哪家的孩子,到了二十岁就必定会得到公田自己独立。大商店也好,小买卖也好,都不会让自家子孙继承下去。即使是残疾人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但是,和半兽,浮民之间却存在着隔阂。
“……怎么了?”
听到兰玉的询问,阳子摇了摇头。
为了感谢身为半兽的朋友,而曾经想废除歧视半兽的法令。但是,这却没能得到官员们的赞同。
曾想过以次作为初敇,但是也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初敇对阳子而言是个分界点。初敇是自己当上王以后,以王的身份立场去做的第一件事,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阳子有了这种想法。
“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起了很多事。”
阳子和兰玉来到了川口的前面,兰玉要往闲地去,阳子则有事要去北韦。
“……嗯,打起精神来呀。”
阳子微笑着。她知道兰玉觉得自己一定是想起了蓬莱的事,所以在担心她,对兰玉的这份心,阳子衷心地感到感谢,她轻轻地举手与兰玉挥别,往环路的西面而去。
一般来说,村镇的门不止一扇。在固继这里有二扇。那是因为固继原来是北韦的一部分。
街道一定足以里为中心,里之外再有许多别的府第,而县城以上则是相反,街道的中心是府城,必不可少的里是和里府一起被建在角落里,而且一定是建在东北角。在北韦,固继的里更是与街道相隔很远。一直都是仅靠一扇大门很辛苦地与北韦的街道相连。
阳子走进了北韦的街道,然后笔直地往府城而去。府城位于街道中央,被高高的城墙所包围,周围是弯曲的内环路,面向北章的东南面。
“在哪?”
阳子小声问到。从脚边传来了很轻的回答声,
“下一个转角的右边。”
阳子随着声音的指示,踏入了市街的深处,来到一户小人家前。
原本如果拥有自己的家的话,就一定是这个镇子的人,拥有一定是同家分配的房子。不过实际上人们会卖掉土地,卖掉房子,各处迁移。有的人卖掉老家和农田,然后从官府那里买来土地和商店,有的人则买来农田,雇人耕种,甚至也有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上的事。看也不看同家分配的农田就转手卖掉,然后想把家安在繁荣市街的人也不多。
这家的主人是有什么原因才住在经纬的吧。而且这家的主人叫劳,曾经派入去拜访过远甫。
班渠曾跟踪过这个前来拜访的男人,亲眼见到那个男人没有去投宿而是走进了劳家。第二天,那个男人朝北韦去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阳子看了看这间房子。总不见得就直接把这家主人叫出来,询问他那个客人到底是什么人物吧,就算问了也不见得会回答。
就在阳子从道路对面往房子眺望时,房子的大门突然打开了。阳子赶忙移开目光,假装是在路上找什么东西。
“那再见了。”能听到男人的声音。
“行李。”
男人像是注意到了阳子的存在,压低了声音。那是个发色斑白的中年小个男子。而在他身边的男人则完全相反,他体格高大,一头普通的黑发。这个男子也看了看阳子,一下子又移开了目光。
“就交给你吧。”
“知道了。”
仅仅是说了这几句话,两个人就离开了。小个男子像是逃走似的躲回了屋里,大个男子,则快步往小路走去。
也许只是单纯的客人。
不过,小个男人突然压低声音说话这点还是值得怀疑。
阳子一边往与大个男子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小声地叫来了班渠。
“……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吗?”
凭空而来的声音问到,阳子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拜托你。虽然觉得可能单纯只是个客人,但还是比较在意远甫的样子。”
正如兰玉所说,那个客人来后的第二天,远甫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次也是,课也不上了。那就不是没什么去劳家看看的问题了。
“我明白了。”班渠小声说到,然后消失了。
那天晚上,班渠直到半夜才回来,带来了那个男子是住在河对面和州止水乡都拓峰的人这个消息。
“拓峰……”
拓峰是出了北韦往东,拜访过远甫的那个男子却是向北。和那个大个子男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阳子深思了一段时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