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在内院的花厅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p>

她使了好几个下人去外院问询，都说是等一等。</p>

最后一次，许言邦径直使了人过来说，许绍累着了，要回客院休息，让她帮着送点粥过去。</p>

杜恒霜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p>

“去把厨房炖的老火绵粥给许大人送去，另外多送一些配粥的小菜。”杜恒霜一边吩咐，一边站了起来。</p>

为了许绍这一次来做客，她还特意叫了吕二郎过来做陪。</p>

现在陪客等了半天了，正主儿却说不来了。</p>

杜恒霜十分内疚，很是抱歉地对吕二郎道：“二郎，真是不好意思。许大人想是累着了，这会子说不来了……”</p>

吕二郎会意，忙笑着道：“这有什么的。许大人远道而来，理应好生休养。不过，既然这菜都摆上了，大嫂不介意我们自吃了吧？”</p>

杜恒霜失笑，忙道：“那是自然。”说着，又把萧嫣然从屏风后面的席面上叫过来，道：“你来陪二郎吃饭吧。”</p>

杜恒雪也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给吕二郎见过礼之后，问杜恒霜：“姐姐，言邦呢？他也没有回来吗？”</p>

许绍是午后进的节度使府，居然在萧士及的外书房一坐就是一下午。</p>

这屋里的人都在暗自揣摩到底是什么事，但是没有一个人说出口罢了。</p>

杜恒霜顿了顿，道：“言邦应该会来的。等下你们自吃吧。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去看看国公爷怎样了。”说着，又把阳哥儿叫过来，“陪你小姨、姨夫，还有姑姑、姑父吃酒。”</p>

阳哥儿笑呵呵地应了，还把诚哥儿和欣哥儿两个小家伙叫过来，一起上桌子吃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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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哥儿性格开朗，最会活络气氛。很快花厅里面就热闹起来。</p>

杜恒霜披上薄氅，命人在前面掌灯，出了花厅的大门，往二门上去了。</p>

刚出二门，她就碰到从外院过来的许言邦。</p>

“许大人没事吧？要不要请郎中去瞧一瞧？”杜恒霜忙问道。</p>

许言邦摇摇头，一脸轻松地道：“不用了。伯父刚换过衣裳，现在正在吃粥，吃完就歇着了，明天再来跟你们说话。”</p>

“我们不急，许大人没事就好。”杜恒霜点点头，回头指着内院的方向，“他们都在花厅吃饭呢，你快去吧。雪儿等急了。”</p>

许言邦忙应了，匆匆离去。</p>

杜恒霜就去外院见萧士及。</p>

许绍走后，萧士及去浴房洗了把脸。从浴房的镜子里，他看见自己双眸红肿，一时无法见人，只好在浴房待了一会儿，等许言邦跟许绍都走了，他才从浴房出来。</p>

坐回书案后头的太师椅上，萧士及长叹一口气，将书案上的桌灯捻熄了，一个人沉浸在黑暗里，回忆着刚才许绍跟他说的话。</p>

他又想起小时候在长安，爹还活着，是一家之主。不管什么烦难事，只要到爹手里，就能化繁为简。好像没有事情能够难倒爹爹。</p>

他在爹爹的护持下，渡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p>

那时候每当快入冬的时候，爹爹就会细心地给家里备好上好的银霜炭，而且还会想到杜家，不忘给他们也送上几车银霜炭。</p>

岳父向来是豪爽之人。爹爹送他银霜炭，他就能给他们家送来一大车上好的皮子，全是貂鼠、银鼠和大毛的，有时候还有少见的红狐狸皮子。</p>

到了过年的时候，两家人经常一起守岁。</p>

小小的霜儿穿得跟小福娃娃一样，笼着貂皮手筒，披着貂皮小斗篷，足上套着精致的貂皮小靴子，偎在岳父怀里，亮晶晶地大眼睛总是看着他笑。他一笑回去，霜儿又会觉得不好意思，绯红了双颊，将脑袋扎到她爹怀里，不再看他。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扭头看他。</p>

他不想臊着她，极力忍耐不去看她，其实心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地，虽然沉重，却是欢喜。小小的少年不懂前路有多艰险，觉得只要有她的笑颜相随，再多艰难困苦，他都会甘之如饴。</p>

如果没有那一场飞来横祸，他和杜恒霜的路，不会是现在这样的。</p>

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他爹萧祥生还活着，萧士及永远也爬不到这样高的位置。</p>

可是他只想用他现在所有的一切，换来他爹萧祥生的性命，让他们一家大小团团圆圆地活到耄耋。</p>

直到这一天，他才真正明白，杜先诚那一次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p>

“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身处地狱，也胜似天堂。”</p>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挚爱的妻儿更重要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有更重要的东西，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尝到过失去的滋味。”</p>

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明白那番话，其实到如今他才真正知道，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p>

萧士及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沧桑的笑容。</p>

杜恒霜轻轻推开书房的大门，回廊上的灯光倾斜到黑暗的书房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