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那边没有动静,会不会打算弃子呢?人家那可是宦海沉浮数十载,大风大浪里滚过来的,“挥泪斩马谡”的事儿,想来也做过不止一次了。兴许到了他这儿,连眼泪都省掉了。
于是,罗修偶尔心灰意懒时也发出感叹:世事短时春梦,人情薄如秋云。
他忍不住想起灿,想起这个依赖他的人,会急成了什么样子。往好的方面想,灿经过那么多人生挫折,事态炎凉,早是金刚不坏之身。即使身边没有他,也不会过得不好。何况,他给他留下了足够多的钱财。
他又惦记方亦淅。
他凭空消失的这段日子,亦淅会担心他的吧?会不会也好奇地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呢?他坚信:一旦亦淅发现他失踪,定是会去求池卫的。甭管是爱也好,恨也罢,亦淅不会对他撒手不管。正如,他对亦淅也是如此。
他们的渊源太深,纠葛太多,已是剪不断,理还乱。把所罗门请来,怕也断不明白的。
夜半无人,静下心来,他有大把的光阴,任自己安静地把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仔细地想个清楚。拨开迷雾,抽丝剥茧,他竟忽然间看清了许多他以前看不透的,想通了许多他以前想不通的。然而,越是看得清晰了,他也越发感到害怕起来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他如今置身事外,再回头看——却有惊出一身冷汗,四肢发冷的感觉。
说来,池卫对罗修这事儿,真是十分上心的。哪怕他的确对罗修心生嫌隙,哪怕他可以无视灿和亦淅的请求;可是罗修出事,也是给他接手的项目拉向了危险的警报。为己为人,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况且,他和罗修的恩怨,远没有到恨之欲死的程度。
陈灿来找他和第二天,他着手兵分两路,从两个方向进行调查罗修的行踪。一路,撒出手下在“道上”四处打探,其有没有被人绑--架,寻仇戕害的可能;另一路,走公安,司法界的人脉,打听罗修是不是犯事儿遭到拘捕了。没过多久,先是“道上”的兄弟传来消息,没有人针对罗修实施绑—票,伤害的行为。
排除了这个最大的隐忧,无疑是阶段性的胜利了。方亦淅可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不住地掩住胸口,在心底将所有的神明统统感谢了个遍。人活着,非遭横事,比什么都强。
池卫瞧着方亦淅为了罗修牵肠挂肚,食不下咽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另一边,一连数日,没有关于罗修的一点点口风传回来。池卫,掂对着,怕是他的事儿对某些上层的大人物造成了影响。果不其然,过程一波三折,最后还是当日的老“领导”;派他最信任的秘书与他私下联络,如特务接头似的见了面,告知了罗修的情况。
池卫,方恍然大悟:罗修目前正处在秘密看押,调查取证的阶段。“领导”的口气,颇让他安心;据说罗修口风很紧,进退得宜,调查组在他身上,找不到实质涉嫌重大犯罪的证据。要不了多久,人会平安出来。
在感到肩上陡然轻松的同时,“领导”也不忘提点了池卫一席话。大概的意思是说,他已置闲,只想安稳度日,不想惹人非议。钱,是赚不完的。但也要赚得有技巧,有智慧,别把自己算计进去。让池卫谨慎处理项目上的细节;别落人口实。如果再弄出了岔子,他可不负责善后云云。
临了,还抬出了庄子的一句话送他: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池卫自己总结了半天,说来说去,就是:别给老子惹麻烦!
池卫洗耳恭听了一番官场现实主义的教育,心里往外直撮火——这不是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吗?玩哪门子的深沉?还把庄子搬出来说事儿……说到底,我年底不给你分红,你干吗?……
奈何,仰人鼻息;苦于,无处发泄。心还道:我们在前面头拱地的卖命,好处一分不少地给你,你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反过来,好似他还身不由己,委屈得跟窦娥有一拼。厚颜无耻到这个层次,简直到了让人仰止。
最后,说到了关键点:为了捞罗修出来,动用了平时不该动用的关系,欠下了必须得还的人情债。需要他拿出来六十万的公关费,上下打点一下。
池卫,不为这个担心:区区六十万这个数目,在罗修那里不成问题。只怕,人出来之后,还得掏出一笔可观的答谢费。
方亦淅看见池卫撂下电话,面色缓和了不少,眉毛依旧紧蹙。料想着,事情有转机是肯定的,后续可能有些烦琐吧。
这时,池卫开口了,“你给陈灿挂个电话吧……罗修没事了,过几天人就能回来……不过,得给跑上跑下的人点儿辛苦费,让他准备六十万。”
“太好了!”方亦淅头顶上笼罩的一团愁云惨淡,立时烟消云散;整个人,喜上眉梢:“我马上打给他!”
拨出陈灿的电话号——片刻,手机听筒里传来清朗的官方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rry…………”
这是怎么回事?
方亦淅与池卫面面相觑——目怔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