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确实是北燕的国土,但距离最近的南吴边境,总共只有……嗯,满打满算四十里。
没错,这就是一座位于边境线的堡垒之后,只要战火一旦烧起,说不定就会遭到殃及的城市。然而,城中却只有边境商贸带来的繁荣,不见时时会遭受战争的惊惶和痛苦。
因为这百多年来,除却北燕和南吴两国鼎立的最初二十年,每时每刻小仗大战不断,可自从两国交换盟约之后,小摩擦固然常有,大战却越来越少。更何况,大多数时候都是北燕从北边往南打,至于北伐,统共也就是早年间南吴某位皇帝雄心勃勃来过那么一次。
即便是七年前北燕悍然南侵,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因为国内突然发生的变故而仓促收兵,对于固安城的百姓来说,不过是多几许谈资而已。如今,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南吴商人通过贿赂以及其他方式将各种南朝货物从边境偷运到这里,和北朝的商人又或边民们交易。
这里并不是官方的互市之地,却因为地理优势,以及不用收税,竟是比官方的那几处互市之地更加繁荣。城中四大帮派,各式各样的上任,以及上京城权贵的代表,促成了这儿的鼎盛局面,甚至还有权贵热衷于派人在这里购买那些南边运来的时鲜水果,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用驿马运回上京城享用。
当越千秋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甚至还好奇地问过,有没有荔枝,答案无疑是令人失望的。历史上快马加鞭从岭南送到长安不坏也许还有点可能,可送到上京,普通的商人哪有那本事?吃烂荔枝那还不如吃荔枝酒呢!
纯属无聊,越千秋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再说,现在就算在岭南,也过了荔枝上市的季节。
眼下这会儿,萧敬先以之前在燕子城夺权时那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态占了固安,两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流寇牵制了邻近数城的兵马,边境上又因为吴军的调动迹象而不敢轻易出兵,因此固安就这么诡异地竖起了叛旗却无人征讨。
虽说没对手,萧敬先却并没有像在上京城那样杀人如麻,而是在那位出人意料倒戈的兵马使配合下,只杀了几个死硬分子,余下想要离城的人一概放行,号称许出不许进。但只涉及权门以及商人,普通百姓不在此列。这种宽容的态度,越千秋只觉得着实反常。
呆在这个仿佛轻轻跨一步就能回国的地方,他感到的不是曙光就在眼前的欢欣鼓舞,而是打心眼里觉得发毛……
而且,自从越影和萧敬先达成那个所谓的交易,自从萧敬先带着先是闷头赶路,随后让一群侍卫护卫着“霍山郡主萧卿卿”消失在了一处青山绿水之间,萧敬先则是带着他们三个轻车简从来到了固安,一贯吃得好睡得香的越千秋就反而吃不下,睡不着了。
尽管他看上去很精神,乍一看又恢复了俊俏贵公子模样,人也没有憔悴消瘦,可素来上蹦下跳没个安分日子的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没事就发呆,自然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小猴子自觉嘴笨没法安慰,这一天终于忍不住去找萧敬先,谁料萧敬先竟是破天荒笑呵呵地弹了弹小猴子的额头:“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懂么?”
“什么意思?晋王殿下你从前不是对九公子很好吗?难道现在你要过河拆桥?”
萧敬先身上还带着一点血腥气,不知道在什么别人没看到的地方又杀了人。他收回了刚刚弹过小猴子脑门的手指,淡淡地说:“首先,过河拆桥这个成语不该用在这里,现在承担最大风险的是我,不是他,更不是他爷爷。”
知道小猴子那山野之间长大的脑子,不能理解这个,他也不多说这个,只哂然一笑道:“再说,千秋想不通的不只是我要干什么,他想不通的是他爷爷要做什么。你要是替他觉得不忿,就去他那儿多坐坐,闲坐不说话也好,你们不是朋友吗?”
小猴子不禁愣住了,随即竟是有些讪讪的:“朋友……九公子那是带挈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子,我可算不上他的朋友。”
“傻小子!”萧敬先顿时大笑,在小猴子脑袋上重重拍了一记,竟是就这么扬长而去。
他这一走,小猴子摸不着头脑,只能怏怏去找越千秋。然而,当他远远看到越千秋坐在屋顶上时,正要过去说话,突然就只见一条人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越千秋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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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了一跳的他下意识想要窜出去,等看到人在越千秋身边坐下了,他这才认出是越影,连忙伏下了身子,却没有立时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