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王别府,演武场。
正在舞剑的嘉王世子李崇明上下腾跃,一把长剑耍得水泼不入,就只见他矫若游龙,剑光犹如水银泻地一般在场中滚动。场边伫立的一名中年随从一边看一边点头,满脸欣慰。
等到李崇明收势而立,那随从方才拿着软巾上前去服侍,眼见自家世子随便擦了擦脸,他就低声说道:“世子殿下,上京重修武品录的各派代表,差不多都来齐了。刚得到消息,越九公子带了白莲宗宗主周霁云去了长公主府,少林、峨眉、青城也都派了人过去。”
“皇上有好几个姊妹,唯有东阳姑祖母得天独厚,可她却从来没有为表叔争取什么有实权的职司,表叔最初那些年一直都是胡闹的名声在外。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动辄出走,离经叛道的人,竟然能在六年前和如今的次相越老大人联手扳倒吴仁愿和高泽之?”
那中年随从乃是李崇明的奶公刘达,一向非常有分寸,听到李崇明的感慨,他非常谨慎地说:“世子殿下说的是,严公子以堂堂长公主之子的身份,却担当了玄刀堂掌门,这些年各大门派不用担心从武品录除名,大抵安定了许多。”
“所以我才佩服姑祖母和表叔。”
李崇明终究没有说,到底佩服东阳长公主和严诩母子什么。等到从阴冷的演武场回到了温暖的室内,脱去了身上被汗浸湿的衣衫,擦洗过后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过头,他再次出了屋子时,又是一番贵公子的气势。
嘉王多年不曾朝觐,这偌大的嘉王别府多年没有主人,如今屋舍看似整齐光鲜,但李崇明知道除却自己带来的这些少之又少的随从,其余人都不可信任,因此也就只在私下场合对刘达说说真心话。此时此刻出了府门,他反倒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再一次对身后的刘达低声确认道:“神弓门曲长老那边,确实都安排好了?”
“世子殿下放心。”刘达微微笑了笑,“神弓门的排名只在白莲宗和玄刀堂之前,有世子殿下这样的贵人肯垂青,他们怎会不答应教世子殿下射箭?”
“想当年,神弓营射术冠绝一时,谁能想到,如今神弓门竟是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李崇明看了看自己从小练剑而磨出了茧子的右手,只觉得胸中充溢着一股激昂意气。
如果那小胖子真是皇帝唯一的儿子,那么曾经被抱到宫中养过的父王确实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那是犹如刘封一般,大多数养子在养父有了亲子之后就被弃若敝屣的宿命。可是,偏偏有人竟然透露了一个惊天隐情,那小胖子和他的父亲嘉王一样,也不过是被抱养的!
既然如此,凭什么异日那个小胖子能为君,他们父子就只能为臣?
当李崇明疾驰去见神弓门的人,打算以习练射术为名,从神弓门选一个合适的人作为自己的师父时,小胖子李易铭正在宝褔殿中和内侍博戏为乐。
尽管这里是曾经软禁过冯贵妃的地方,冯贵妃也是死在这里,但冯贵妃过世之后,李易铭对皇帝说追忆母妃,硬是搬进了这里。在无数人暗中议论小胖子傻大胆,幸灾乐祸等着他被索命时,小胖子却吃得饱睡得香,最初那一年还胖了点,似乎没有半点心理障碍。
正因为如此,皇帝曾经在私底下对如越老太爷这样的近臣非常满意地评价说,英王胆大心细,事母至孝,不避鬼神,是个好孩子。可即便是小胖子,也只打听到皇帝的这番评价,至于越老太爷等人是如何对皇帝说的,他就半点都不知道了。
此时,小胖子和几个内侍玩的赫然是大富翁。越千秋生辰宴那一次拿出来的各种游戏,在这六年来在金陵风靡一时,全都是越三太太娘家秦家兄弟推出的。至于还有些什么合作,利润怎么分配,那是秦家的商业机密,就连三太太旁敲侧击也没问出来,更不要说别人。
眼见自己再度输光了筹码,小胖子没好气丢下了手中的骰子,气咻咻地说:“不玩了,算你们赢了,今天到此为止!”
虽说赢了小胖子,但几个内侍一点都没有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反而哄闹的哄闹,谢恩的谢恩,很快就熟稔地瓜分了小胖子之前拿出的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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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小胖子迷上了这些游戏,常常拉着他们玩开始,他们就发现这位皇帝的独子不喜欢人家让,更喜欢人铆足了劲头赢他——只要别让其剃光头输到底,赢得最多的人往往赏钱丰厚。久而久之,陪英王博戏成了整个皇宫中最受欢迎的活,没有之一。
而今天赢得最多的,恰是调到宝褔殿已经大半年的内侍黄九。他不像一哄而散的其他人,单独留了下来,细致地收拾了这些各种各样的棋具。等到再没有旁人,他方才笑嘻嘻地说:“今日又是奴婢拿了英王殿下最大的那份彩头。”
“知道你狡猾!”小胖子见其把那个装满了金珠的锦囊往自己的私房匣子里装,他就没好气地呵斥道,“少来这套,我还会缺这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