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都说出去了,还能不许别人议论?”越千秋眯起了眼睛,笑吟吟地说道,仿佛对这个号称是他舅舅的人没半点兴趣。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抱来的不假,可哪里是老太爷半路看到有妇人待毙,于是抱了人家的孩子回家养?老爷子连捅破他身世都给人下套!
傍晚时分,越老太爷的轿子稳稳落在了二门,当他弯腰下轿子时,面对的就是越三老爷那张死板的面孔。
他和同僚下属斗智斗勇一天,不想回家又看这脸色,当下不耐烦地屏退了随从,等进了二门走了几步,他才头也不回地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千秋……”
一听到这两个字,越老太爷就脸色一沉道:“是谁欺负了他?”
越三老爷忍不住忿忿:“爹,谁不知道您对亲孙子都没这么宠过,谁敢欺负他?”
“怎么,心里不痛快?你想说的不是我对亲孙子都没这么宠,是对亲儿子也没这么宠吧?你都多大的人了,和一个小孩子争风吃醋!”
什么争风吃醋,您怎么用成语的,我又不是女人!
越三老爷被自家老爷子这话说得简直都想哭了。
他也懒得再东拉西扯,直截了当地将后院那场抓强盗的风波给说了,随即就闭上嘴,省得一开口又被老爷子怼了回来。
好在这一次老爷子沉默了一会,没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而是简简单单地吩咐道:“把人带到鹤鸣轩来,我亲自问问。”
内院的鹤鸣轩和外院的游鱼斋相对,一个是老太爷平时的起居之地,一个则是待客之所。
赵大娘在内的浣衣妇这辈子都没来过鹤鸣轩这种府里的紧要地方,这会儿站在门外,无不把脑袋垂得低低的。
而鼻青脸肿的丁有才跪在门里头,身上的衣衫被撕成了一条条,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却是更加小心翼翼。
只有越千秋没事人似的,当越老太爷进门之后,他笑嘻嘻拱拱手叫了一声爷爷,直接蹭了一贯的右手边老位置。
越老太爷也不看其他人,沉着脸对越千秋问道:“千秋,我都吩咐过多少次,不许四处乱窜,你怎么又不听?”
“谁知道好端端家里会进强盗。”
越千秋低头嘟囔了一声,随即瞅了一眼门外那些佝偻着背的浣衣妇们。
他飞快解释了一遍事情经过,但压根提都没提自己和那些浣衣妇早混熟了,一旦真的出事,他有把握一嗓子把这群最有力气的女人们叫来帮忙。
他不想让别人帮忙却惹一身骚。
地上跪着的丁有才发现越老太爷脸色越来越黑,慌忙辩解道:“我不是强盗,我真的是九公子的亲舅舅……”
不等丁有才把话说完,越老太爷就不紧不慢地说:“后门口每天都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玩闹的孩子少则七八个,多则十几个。看千秋这身衣裳并不招摇,也没人叫他九公子,他之前更没见过你,你怎么认出他的,你凭什么认定他是你外甥?”
见丁有才一下子僵住了,越老太爷不轻不重地砸了一记扶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影,拿我的名帖送他去应天府衙,给我打着问!”
应天府推官宋奇英是他的铁杆党羽之一!
丁有才登时遽然色变,可他根本来不及说话,老爷子左手边侍立的一个中年人就倏然出现在他面前,左手一把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起,随即就是一记重拳击在了他的肚子上。
等到这个被称作小影,也确实如同鬼魅的中年人拖了犹如死狗一般的丁有才出去,老爷子才扫了一眼那些浣衣妇:“捉贼有功的每人赏钱一贯。”
这是亲自问?这是没问就已经断定了好不好!
越三老爷无心腹诽老爷子的简单粗暴,也无心理会那些磕头谢恩不迭的浣衣妇,他斜睨了一眼越千秋,看到的却是小家伙低头掰手指的情景。
他很快就等到了老太爷的表态:“千秋,你知道错了吗?”
听出老爷子语气不善,越千秋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诚挚的笑容:“我记下了,以后千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仿佛生怕这反省不够深刻,他又加了一句:“尤其是不要和上门认亲戚的陌生人说话。免得爷爷每次都要和人对质。”
越老太爷顿时气乐了。敢情他刚刚这是在和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骗子对质?
小兔崽子,也就你敢这么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