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两个月前，国公府里刚刚出了件丧事。他并未赶回来奔自己那个二弟的丧。当时他正领了部下在与他的宿敌北宂尤烈王在作战。此刻回来，国公府里到处还能看到丧事过后留下的痕迹。</p>

果儿不在屋里，是被宋氏带去后头园子里醒觉了。他便随意找了过去，到了一堵矮墙边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p>

矮墙的那头，生了一株老芙蓉树，这时节，正是满树花朵烂漫的时刻。芙蓉树下，宋氏不见，他看到自己的女儿正在抹眼泪，而一个通身素白的窈窕女子正背对着他，蹲在果儿的面前，拿帕子给她轻轻擦眼泪。他只看到她绿鬓如云之下，露出半截雪白如粉的脖颈。</p>

“果儿乖，谁你没爹没娘的。你信我的，你爹过几天就会来看你的。要是他再不来，你又实在想你娘的话，二婶婶悄悄跟你，你也可以把二婶婶当你娘啊。二婶婶往后，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等以后你长成了大姑娘，要走了，二婶婶还会是留在这里的……”</p>

她用一种他从没听过的像上好软绸一样的细细声音，对着他的女儿这样话。</p>

他立刻就知道了，这个女子便是他那个刚死去的二弟的妻子。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竟然微微地跳了一下。</p>

果儿终于被她劝得止住了泪，破涕为笑，抬头看着上的花，指着道：“二婶婶，我要。”</p>

她站起身，在树下转了个身，仰头看着果儿所指的那朵花。他这才看见她的样貌，是个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脸色微微苍白，整个人，却像刚刚从副画拘走出的玉人，没一处不是浓淡合宜。</p>

鬼使神差般地，他竟然往后悄悄地退了几步，唯恐她发现了自己。</p>

她终于看见了那朵开得最盛的芙蓉，粉红中间着粉白。她伸手去够，白色的宽松衣袖立刻顺着她纤柔的手腕堆落到了上臂处，露出大半截嫩藕般的玉臂，卡在臂中段的那只白玉手镯在秋日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漾出柔和的光——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刺痛了眼，想避开视线，视线却又牢牢地被拴住，挪不开眼去。</p>

她试着够了几回，踮着脚尖，甚至跳了起来，却始终差那么一。终于，她无奈地放弃，对着仍仰头看着自己的果儿露出歉意的笑容，道：“太高了，二婶婶够不到。给你换朵别的可好？”</p>

他看到她露出那种笑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脚步便已经迈了出去，转过那道花墙，停在了她和果儿面前，在她惊诧至极的目光之中轻声道了一句“我帮你。”抬手便摘了下来，然后递了过去。</p>

他摘下那朵花的时候，或许太过用力，牵扯得枝条上的另几朵花震颤，纷纷落下几片花瓣，有一片，还不偏不倚，正贴到了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之上。</p>

“爹……”</p>

果儿看到了他，终于迟疑地叫出了声，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她的脸蓦然绯红，甚至连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转身匆匆离去，白色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了花-径中，经过的地上，只剩那片刚从她额角飘下的残瓣。</p>

他在愣怔片刻过后，终于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忽然会有那样的反应了。一定是想起了她先前哄果儿时过的那句话……</p>

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陌生的柔情和强烈的冲动。生平第一次，他就这样被这种恼人又甜蜜的情绪所左右了。</p>

他想要再次见到她。即便，他也知道，这是不当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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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大人，夜深，好回去了。”</p>

尽职的护卫悄无声息地靠近，出言提醒他。</p>

徐若麟蓦然睁开眼，长长伸了个懒腰后，从泛着露凉的青石上一跃而起，最后看一眼那座城池的方向后，头，转身下山而去。</p>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无比坚定——想要什么，他就一定想尽办法去要。这一，从来没有改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