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特低着头,眼中的恐惧几乎要遮住他的瞳孔。
他本来应该死在巴拉坦的城外,但他活了下来,以一种极为屈辱的方式活了下来。
他尿裤子了。
被吓的尿裤子,这绝对是一种扎根进心底的耻辱,但就是因为他尿裤子了,所以他活下来了。他并不是唯一尿裤子的,但是是第一个尿裤子的,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他在巴拉坦城外活了下来。他成为了被迁移到奥尔特伦堡的工人之一,不知道为了什么,他成为了一名工头。
如果是在巴拉坦爆发惨案之前,他会欣喜若狂,工头意味着从工人这个阶级最底层脱颖而出,成为了管理者,也可以说是最小的统治阶级。毕竟他掌控了十个人的喜怒哀乐,但他这个工头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尊重。对于这个面对屠刀尿裤子的家伙,那些幸存的工人看不起他。这种轻蔑其实源自于一种嫉妒,一种丑陋的嫉妒。
一个尿裤子的胆小鬼也能做工头?开什么玩笑!
但是这些没有被杀死的工人又如何知道,到刀刃离脖子之间的距离插不进一根手指的时候,那种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是否就真的能扛得住不尿裤子?他们完全是站在事外旁观者的角度,来鄙视肯特,站着说话不腰疼,以及嫉妒肯特被提拔。
巴拉坦的工人们因为暴动,在奥尔特伦堡的日子并不好过。工作比在巴拉坦的时候繁重了很多,每天从早上八点开始工作,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中间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和当时在巴拉坦每天七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沉重的工作让他们麻木,更过分的是还没有休息日,每一天都需要面对麻木的人生。
有些人曾经就像他们在巴拉坦所做的那样,集结起来想要向奥尔特伦堡抗议,争取一周一天的休息时间。但是这加起来差不多三十几名工人的脑袋,很快就让所有工人们都惊醒过来。他们已经不是在巴拉坦了,也没有那些面对抗议和罢工就会选择妥协的贵族和商人。在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曾经的日子是多么美好,他们是多么的不知足。
肯特是一个工头,他不需要工作,但是需要负责监督生产。这里不讨论工作强度问题,而是采用了一种全新的计件规则,每个人每天必须完成相应的生产数量,如果少了,那么不仅工人要受到责罚,连工头也要一同受罚。工人顶多被抽几鞭子,工头不仅要挨更多的打,还要克扣薪水以及休息的时间。
肯特手底下的那些人并不服他,所以他们总是消极怠工,每次都无法完成规定的任务。这导致了肯特在来到奥尔特伦堡最初的一个月里,几乎每天都要被抽上几鞭子,也克扣掉了他所有的薪水和节假日。
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面对极为强大不可战胜的黑甲军,他是一个弱者,但是面对这些曾经与自己一样的工人,他身为工头的特殊身份,就让他变成了强者。
于是他变了。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当时他正在负责加工一种金属齿轮,这种齿轮属于精密件,每个工人每天必须生产出五个合格的齿轮才能休息,往往这需要几乎一整天的功夫。当他看见两个工人坐在一边聊天的时候,他走了过去,他还记得他当时说的话,“为什么要停下来,难道你们不知道做不完要挨罚吗?”
然后,其中一人将自己做好的齿轮丢给了另外一个人,一脸挑衅的笑容,“我有些皮痒痒,正好想要被抽一顿。”
十天前这个家伙在被抽了一顿,三鞭,肯特挨了六鞭。这些人总是不断的挑战着肯特的极限,让肯特几乎每天都要挨抽。而他们呢,七八天,十来天才能轮换一回。
一瞬间热血涌上头顶,肯特压抑着自己心中突然爆发的暴躁与毁灭,强捺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低声的劝说道:“有什么事情做完再说。”
那人露出了一个极为不屑的表情,扬着下巴,似笑非笑,斜着眼睛看着他,然后缓缓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你也配?懦夫!”
就这五个字,彻底的让整个月都在受罚和疼痛中的肯特爆发了。他直接抽出腰间的金属扳手轮起来敲在了那个人的脑袋上。鲜血一瞬间炸了他一脸,腥甜湿热的血液让他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珠子红的就像发情时的公牛。心头的愤怒与屈辱居然在这一刻被发泄出去,让他得到了一种满足与惬意。
在所有人都无法思考的那一刻,他骑到了那个人身上,抡起扳手,一下、两下……。狰狞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在其他人畏惧的目光中,他将那名找自己麻烦的工人活活打死了。
负责监管生产的警卫们跑了过来,领头的那人冷冷的瞥了一眼肯特,“为什么要杀了他?”
肯特转身从那人的身体上爬了起来,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血,反而让他的脸更加的恐怖,他不知道是什么影响了他,在那一瞬间,他脱口而出,“他拒绝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