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四是酒楼伙计，来自乡下，和这酒楼的老板有一些血缘关系，但已经淡到了极点。这伙计的行当本不该由他来担任，但老板想着他出自乡下，为人淳朴老实，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了这乡下小子。

赵小四不负众望，生得如他名字一样平凡的面孔，在这酒楼里应该是很不起眼的，可他年纪不大，却偏偏驼背，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说话却如未完全开嗓的孩子一样充满了稚气。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多种奇怪特质组合在一个人的身上，想要忽略他的存在，似乎也不那么简单。

长得这么奇怪，放到江湖上，修习一些武功，凶神恶煞起来，只怕可以让孩子停止夜哭，让总想吃里扒外的婆娘按捺住心中的那份寂寞。可赵小四偏偏无比的老实，还十分胆小怕事，客人想要吃霸王餐，他便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委屈又不能言语的看着客人。

老板很想把他赶走，在酒楼做伙计，没有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机灵斤两，怎么让酒楼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可偏偏在赵小四这里却是不一样，很多客人闻之这个酒楼有那么奇怪的一个人，竟是纷纷前来光顾。

久而久之，老板虽然不喜欢赵小四不会用水参酒让一壶原本半壶的酒变成了一壶的机灵，也不喜欢赵小四打的火锅料子太多等种种因素而把他赶出去。

十二月初九，寒冬日。

不落雪却落雨的天府城格外的阴寒，这座四面环山的西蜀皇朝帝都所在地，一旦下雨，城市的上空便笼罩着一层云雾，愁云惨淡万里凝，就像是那些被前大周将军坑杀的西蜀皇朝子民的阴灵盘踞在天空，使人透体心凉，还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恐惧产生，尤其在这夜晚落雨的时刻，更加让人不想出门。

赵小四的住处并不在酒楼里，而是在距离酒楼相距五百米的一个巷子里。

五百米的距离，说不上远，但在这寒风雨水交加的夜晚，就算是走几步路都觉得难熬非常，更别说是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五百米。

赵小四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开，然后鼓起勇气走出了温暖如春的酒楼，冷冰冰的夜晚，已经少有行人，只有挂在路边的灯笼在发着昏黄的光，使得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人忽然生出了一种前路漫漫的惆怅感。

都说秋上心头最是愁，可这冰雨冬夜和漫天秋黄相比，又相差得了几分，尤其是对那些依旧在为筹备过年夜的吃食的百姓而言，愁字才下心头，却又上了眉头。

赵小四紧了紧衣领，缩了缩脖子，往自己的住处走回去。

驼背年轻人，撑伞而行，顾头不能顾尾，顾尾却不能顾头，像极了冰天雪地里那只只知藏头却不知道已经露尾的鸟。

他来到了住处巷口前，本想快步的走进巷口，打开房门，洗一次热水脚，便捂着不太厚的被子睡去，可他却鬼使神差的往街头更深处看了一眼。

仅此一眼，他此生难忘。

落雨纷纷，不是春雨时节，赵小四的瞳孔之中，闪现出了一道光，凌厉无比，好似可以斩断从天而降的雨丝。

在酒楼里做伙计维持生活，怎么也有机会听说书的说一些他不曾看到的光怪陆离世界，听说书先生说，那个世界，在武夫的眼里是江湖，在高高在上的朝廷大人眼里是天下。

一个世界，在不同人的眼里有不同的别称。

有人以天下为家，有人以家为天下。

对于这般深奥的道理，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的驼背青年赵小四而言，讳莫如深，只觉得那个世界，和自己相距太远，无法触及，还是眼前可以触摸到的银子来得更加真切，也很亲切。

不过，江湖这座水里的五光十色，虽不及银子来得那般真切，但美啊。

美丽的事物，想象一下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