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盯着她时，那个女人都很有涵养地回报以微笑，那意思我明白，再明白不过了，是有恃无恐的满足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你奈我何？

对，我确实做不了什么。

我例行公事地被女人身边的卫兵前后夹着，走出了牢房大门，走过一条四周均为金属质地的狭长走廊，来到了这地方的工作区。照例，第一步是用早饭，没错，这也是实验项目之一。

其他人吃的是标准配餐，所有人都一致，吃的喝的都是两盒牛奶与两块不明的淡黄色方块状物体。而我这边，是这样的：三颗有小半个小指大的胶囊，以及一杯水。

这就是我一天内的全部食物了，早餐时间就要全部吃下去。

事实上，这地方的人确实有些能耐，这些胶囊的确能让我支撑一天。不过，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得加餐，现在的数量和胶囊的内容，应该是根据实验结果经过了一番改进的。

在看起来很有涵养地吃完早饭之后，我要尽可能一动不动地坐着，尽可能保持淡漠。原因……大概就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做的吧。

等到所有人吃完早饭，我也就再次被卫兵前后夹着，进入了研究区。

今天和以前一样，工作人员褪下了我的上衣，一如既往地在我身上贴满各种传感器。当然，时至今日，我自己都不明白这些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不过他们每天都这样做，想必也是发现了一些什么吧。

那些连着细长导线的传感器都贴在我身上之后，研究人员扶着我，让我坐在了地上。随后，有人用推车运来了一大堆书，很随意地把书卸在我眼前的地板上，而我也很自然地看起书来，就和之前一样。

有些事情，我自己也很难解释，比如自己明明失去了几乎所有记忆，但是我却认识a国的文字。当然了，通过每天长时间的不间断学习，我也知晓了很多外面的事。

根据书本的记载，在最近的几年，或者十几年里，我所居住的这颗星球发生了很多剧烈的变化。比如，二十年前的地图，和三年前再版的新地图相比，地表轮廓都有很明显的不同，简直说是两个世界也可以。

地质环境在短时期内发生剧烈变动，定然会伴随着无数人的流离失所，甚至死亡，却没有人能左右这颗行星的变化进程，人们能做的，只有默默承受这一切。

当然了，虽然前些年各种灾难频发，大部分人类仍然生存了下来。更关键的是，人类知道了一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再按照以前那种方式生活，会加速自己的灭亡。

于是，这些年来，这颗星球的环境近乎不可能地发生了由恶化到好转的大逆转。我在这里看到的书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有关环境保护和赞美自然的，大概是因为环境确实变好了，人们更愿意赞美身边的一切。

通过书本的文字记录和偶尔出现的图画，我在这段时间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的模样：那里有蔚蓝的大海和天空，有苍翠的森林，金色的阳光，高耸入云的山峰……

当然，所有的这些，我都没有见过，至少……不记得自己见过。

……

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嗡嗡声，十分有规律，以前我从未听到过。不过，我也没有在意，只是摇了摇头，随后接着看书。

“别看了！”一只戴着银色装甲手套的大手，突然夺走了我手中的一本游记。

“发生了什么？”我也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

那个女人又来了，对我说：“你无权知道，跟我们走就是了！”

虽然我着实有些不爽，但我也知道：这时候最好照做，于是，我就自己动手，拔下了身上的传感器，而周围居然没有人阻止我的动作——这充分说明，此时的事态已经很紧急了，平时我要是这么做，绝对会被人阻止的。

一个粗大的声音不停地重复着：“所有人员撤离至地下二层，立刻撤退！所有人员撤离至地下二层，立刻撤退！”

“究竟发生什么了？”我头一次遇到这种现象，竟然有点兴奋，虽说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了。

然而，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只是一起簇拥着，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当我和这里的工作人员来到一处长长的过道时，伴随着一声巨响，通道中的空气瞬间变得炽热难耐，一团橙色的巨大火球从通道前方瞬间朝人群冲了过来，顷刻之间就吞没了一切。

这一幕，令我想起了自己经常在梦中看到的景象。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往后飞了起来，无尽的黑暗迅速袭来，将我彻底吞没了。

我自言自语了起来：“就像一些书里写的那样，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那个源自我头脑中的声音突然传来：“庆幸吧，小鬼，因为有我在，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都还能说话！既然发生了刚刚的那种情况，你周围应该是没有什么活人了，所以我也能……稍稍地现身一下了。”

“现身？你在说什么啊？”

它没有回答我：“你听不懂也没关系，你知道现在是我在保护你就可以了。好吧，听着，你现在被埋住了，你也不想一直被埋着吧，我来帮你从这里出去。当然，在我的保护下，你现在大概什么也看不到吧，我来告诉你往哪里走，你只需要往那里走，就可以出去了。”

虽然我确实相信了这个声音的言语，不过此时的我，对这些都没有概念，包括自己被埋住了之类，我甚至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我能感觉到的，就只是自己毫不费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这样按照它的指示，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黑暗突然消失了，瞬间的强光几乎让我双目失明，我顿时“啊！”地叫了出来。

那个声音说：“好了，你已经走出来了，我就先退回去了，这是为你好。放心，我退回去了也在保护你，从很久之前就是这样的，你就和以前一样，当我不存在吧。”

我也明白了：“刚才我眼前的黑暗……那就是你现身了，在保护我，对吧？”

“看吧，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就是这样。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头看看。”

我听话地回头看了看，看到了身后的废墟：在堆积如山的断壁残垣中，赫然有一条足有一人高的隧道。那就是我之前一路走出来的地方。

我对此完全无法理解：“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直走出来也不记得碰到过什么啊？”

那个声音说：“你当然碰不到什么，因为埋住你的那些东西，都被我吞噬了，或者说都让我给吃掉了，所以你才什么也感觉不到地走了出来。差不多就是这样，好了，暂时忘了这件事吧。现在，你自由了，你不是一直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吗？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你自己亲自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