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几年的明争暗斗，两人勉强打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局面也就僵持下来。

但从客观来说，范通的手段明显更高一筹，不但坐稳了太守的位子，还将李文约逼到了学宫之中，无法再插手郡内政事。若不是李文约在扶风郡颇有人望，轻易动不得，否则现在学宫宫主是谁都不好说。

而且李文约的这点优势现如今也已经不断减弱，范通坐稳太守的位子之后，马上就开始养名，为自己造势。再加上李文约落败之后，深居简出，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在郡内的威望已经大不如从前，若是再斗起来，怕是很危险啊！”

“不得不说这个范通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愧是能从上面空降下来的人物儿，跟李文约争斗时用的那些手段都老辣的很呐！”

王教习感叹一句，

“唉，你这是咋了？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啊！”

张重光抬起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没什么，教习你继续说。”

王教习轻轻摇了摇头，失笑道，

“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范通和李文约有些不务正业？放着一郡百姓不管，却整天忙着跟别人勾心斗角，排除异己，哪有这么做官的？是不是？”

张重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他确实很难理解这二人的想法，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两个家伙是怎么把内斗做成自己的主业的？他们到底把这一郡百姓都当成什么了？像王教习说的筹码吗？

“你有这样的疑惑很正常，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你太天真了。当然你毕竟还小，没有见过世间百态，想法有些天真可以理解。”

王教习淡淡的说道，

“但事实就是这样，谁规定当官就一定要为民谋利？一定要清廉如水？一定要兢兢业业的奉献自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龙骧王朝还会是这个鸟样儿？

你要知道，官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犯错，这是不可避免的。好官自然也有，只是比较少，在如今的王朝之中，就更少了。

你觉得扶风郡摊上这么两个主官，百姓真是倒霉，但你不知道，如果在王朝上百个郡之中做个调查的话，看看哪个郡的百姓过得最苦。你就会发现扶风郡压根排不上号。

你不用觉得惊讶，要知道王朝近些年来已经爆发了数起叛乱，叛乱波及区域达到了五个州，四十多个郡，至于原因，猜也应该猜的出来，无非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而已。

和那些造反的州郡里面的百姓相比，扶风郡的百姓还算倒霉吗？至少扶风郡的百姓还能活的下去，不至于造反吧！

从这一点来看，范通还算是比较称职的。”

听到这话，张重光愣住了一瞬，然后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范通是不是一个好官，这个问题曾困扰了张重光一段时间。

最早的时候，他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在学宫的那篇策论之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后来又心生疑惑，便询问了周苍和田掌柜，虽然这二人并没有明确的给出自己的看法，但是他也隐隐猜到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可如今王教习却告诉他，范通是个称职的太守。这算什么？合着那道策论题目中说的事情才是真的？范通有功？还是说只要不把百姓逼得造反的官吏，就算称职？就算是好官？

张重光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两个词了，或者说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

这就是当初师爷不肯告诉自己实情的原因吗？原来这就是真相？原来我想要知道的真相竟然是这般模样，范通的确不是一个好官，但和他人相比，他确实是一个好官。

张重光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理上的剧烈波动让他的身体忍不住的发颤，仿佛随时就会倒在地上。

照理说，范通是不是一个好官，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有师爷庇护，范通再坏，他也可以平安无事，管这么多干什么？他只是一个学宫的普通学员而已，一个小小的凝真境武者而已，一个从刘家村出来的小人物而已……

但事实上，当自己追寻过的真相到来之时，他的心情是那样的复杂，让他不禁感到这一切是那么的荒诞。

得到了自己心中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张重光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他直觉得胸口一阵烦闷，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王教习看着张重光有些憔悴的模样，想要说些劝慰的话，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想要了解真相，自然也要有接受真相的能力。

世事艰险，举步为难，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你还是老老实实躲在家里别出来了，因为等你真正来到外面的世界，像这样的荒诞的真相你还会看到更多，到时候你只会更加难受。

只有在这种自身情绪崩溃的情况下，重新振作起来，你才能变得更加强大，才能面对更加残酷的现实。

虽然这些事情对你而言，有些早了。

张重光摸索着依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如同一个漏风的鼓风机一样，不知过了多久，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王教习也轻轻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张重光佝偻着身体，脸上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轻轻说道，

“原来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

“是啊！现在的龙骧王朝确实是一个比烂的时代。”

张重光缓缓抬起头，看着王教习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本来想问一下，现今龙骧王朝的状况朝廷知不知道？若是知道，为何不管？

但话到嘴边他就已经想到了答案，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可不觉得那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会比自己这么一个凝真境的小喽啰傻。就算再傻，看到那四十多个郡造反的狼烟，也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才对，可是为什么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