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罗伯 二(2 / 2)

剑邑 恭常圆圆 0 字 2021-11-30

“六经皆史也。古人不著书,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或曰:《诗》、《书》、《礼》、《乐》、《春秋》,则既闻命矣……”

“《易》以道阴阳,愿闻所以为政典,而与史同科之义焉。曰:闻诸夫子之言矣。"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知来藏往,吉凶与民同患。"其道盖包政教典章之所不及矣。象天法地,"是兴神物,以前民用……”

“夫子曰:"我观夏道,杞不足徵,吾得夏时焉。我观殷道,宋不足徵,吾得坤乾焉。"夫夏时,夏正书也。坤乾,《易》类也。夫子憾夏、商之文献无所徵矣……”

“停!”罗老爷越听心里越高兴,最后终于点点头,眯着眼笑道:“后面的比较简单,可以了,还不错。”

罗鸿渐如蒙大赦。

女人此时也从堂屋内走了出来,罗老爷笑眯眯着说罗鸿渐的读书成就,一旁的三个下人也在吹捧小少爷是文曲星下凡,一副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大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一位衣衫有些脏破,散着湿发,面容极为普通的少年闯了进来。

看到了衣衫褴褛的罗伯,罗老爷那双乐开了花的眉眼立即阴沉了下来,他沉声道:

“你又去哪里厮混了?把自身搞成这个模样,还有没有点我们罗家人的风范?想当年我们罗家人祖上也是从淮南城迁来的名门望族,虽说现在早已经大不如前,可你这番模样,难不成不给列祖列宗蒙羞么!”

罗伯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眼睛呆呆地看在地上。

“看看你的样子,像是个什么,比那路旁的叫花子都要落魄,旁人不知道的呢,还会怪我平常对你不好,没有给你一件像样的衣服穿!”

罗老爷走上前,揪着罗伯的衣角,忍着怒气,开口道:“你这衣服都烂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罗伯依旧沉默着,许久才抬起头,开口道:“不是我动手的,是李栖梧他们几个先过来……”

“胡闹!”罗老爷额头的青筋暴起,脸也涨的通红,“你在学堂功课不学好也就算了,还学别人去干仗,不瞧瞧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这才托关系,叫你去谢胖子那里做事,才第一天你这样胡闹!你叫我颜面何在?”

“你就不能学学你弟,好好读书?也好让我省心!到时候有哪一天,在外面被别人打死了,我也不会去给你收尸!”

旁人都沉默着,不敢上来触罗老爷的怒火,毕竟事实上,罗伯这位大少爷在罗家,只是个没有娘的孩子,据说他娘也不怎么光彩,这位不怎么得老爷喜爱,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他而去惹老爷生气。

既然如此,罗伯不再开口,只是站在原地。

罗老爷看着罗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以为他在无视自己,顿时怒火上涌,一个巴掌直接扇在了罗伯脸上,巴掌和脸相交,那叫一个响亮,直接将罗伯打的一趔趄,差点没有倒在地上。

“当家的,你发这么大的火气干嘛?孩子闹了一些,也没有必要这样打啊,打坏了可怎么办!”让罗伯没有想到的是,女人居然会帮他说话。

“你就别管了,这逆子,不气死我,怕他就不会停下来!”

“你看看你弟弟,虽然他打翻了一个瓷盘,可我也没有怪他,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听话,愿意读书!”

“乓啷!”罗老爷气得将怀里的茶杯往地下一摔,拂袖而去。

“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你了!今日的鹭鸣祭,你也不要来,省得给我丢人!”

下人们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有姆妈看了一眼,然后就叹了一口气,随后跟着老爷离开了。

罗鸿渐想要说些什么,但随着罗夫人目光瞪过来,也不敢说话了。

罗夫人走上前,对着罗伯说了些话,随后就拉着罗鸿渐离开了,只留下罗伯一人站在院子内,不说也不哭。

其实罗伯很想哭,有今日被李栖梧和罗老爷痛打的原因,也有这些年来积压的情绪在内,可是母亲曾经教导他说,男子不可像女人一样,轻易哭泣,所以他便不哭。

脸上的血痂不是很明显,罗老爷也没有仔细看,但在刚刚罗老爷的巴掌下,好不容易凝结的血痂又脱落了,开始渗出丝丝血迹。

……

转眼间,黄昏已过,外面开始了放鞭炮和擂鼓的声音,空气中传来硝烟和香油的味道,还有瓜果的气息,罗伯知道,这应该是鹭鸣祭快开始了。

“咕咕咕……”

肚子传来不争气的声音,这时门突然开了,罗伯转过头去,原来是家里对面姆妈回来了。

姆妈怀里端着一盘吃食,有水果有熟食,她先观望了下四周,在确定家里没有人后,这才蹑手蹑脚走过来,小声说道:

“大少爷,你也别怪老爷,他正好在气头上,说的也是,你怎么就把那衣服给损坏了呢,算了,不说了,人得吃东西,这样才有气力,老爷脾气暴躁了些,你别怪他,他们几个下人也是在您家里讨饭吃的,也不敢为您说话,您担待些。”

“这是夫人吩咐我我从祭典上拿来的,您快趁热吃了些吧。”

罗伯接过食物,大口吃了起来,吃的时候,眼泪也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罗伯没用一会儿就吃完了食物,他抬起头看向天上,此时也已经入夜,空中明月高悬,繁星点点,他开口问道:

“姆妈,为什么弟弟打碎了盘子,爹还夸他?就因为他背出来了书么?可是爹没有要他继续背下去,其实弟弟后面的内容他没有背出来的,我知道他背不出来,可是为什么以前我也背了,还是背出来了全部,爹脸上却一点也不高兴?”

“弟弟打碎的那个盘子,我听陈伯说过,那个盘子至少值五贯钱,可是我这身衣服,也不过十个铜板,为什么爹要打我,不骂弟弟?”

“我今天去了河西,我做的很认真,不敢给他丢人,可李栖梧他们过来就想要抢我的东西,我不给,然后就被他们打了一顿,我没有去和他们打架啊,因为娘说打架不好,可是为什么爹也不问我为什么,就开始骂我?打我?”

姆妈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收拾好盘子也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大少爷,您就回屋吧,夫人说了,要你不要待在这里了,老爷等下回来,看到你又惹得他生气。”

罗伯点了点头,又在青石板上坐了一会儿,也就回屋了。

没有点灯,也没有关门,少年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从胸口掏出那块一直被攥紧的物体。

那是一块铜质鎏银的小弯月吊坠,外面鎏银有些地方也已经脱落,显示出黄白相间的模样。

外面的月光透过窗间的缝隙,照在了少年的脸上,将床上的罗伯带回了宛若孩子的那段时光里,他紧攥着那块吊坠,用胸膛感受着吊坠上传来的凉意,随后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