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开场了,一只母狮在穿火圈。
火圈很烫,动物本能地怕火。
或许稍有不慎,就会被烧伤一块,或是损失一片亮丽的皮毛。
但是狮子一跃而起。
无论前方有什么,后路被封死的时候,也都只能孤注一掷。
然而孤注一掷的狮子,也逃不过命运的摆弄,只能在被火焰燎伤之后,舔舐着伤口准备下一场演出。
宦诚坐在嘈杂人群中,百无聊赖地看着表演,他感受到人类本性的恶意,正在施加在其他的生物以及自己的同类身上。
小丑可笑的表演着,浓重的红白色笑容遮住了他面具之后的表情,他只是戏弄着他自己。
人群只是嘲笑,麻痹着自己的痛苦,也戏弄着他们自己。
明天还要挖煤矿,明天还要赶路,明天还要……明天……该如何生活呢。
没落的洛铭城里没有人的生活是轻松的,但是他们都在大笑,哈哈大笑,直到有些疯狂。
嘲笑比自己更惨的人。
“愚民。”宦诚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把声音嚼碎,吐出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破碎的音节。
这种不和谐的声音被巨大的,有些疯狂的笑声淹没,无人在意他的愤怒。
披上毛皮大衣的男子坐在宦诚旁边,更旁边是拿着螺丝刀修理着一个装置的勒文。
那位满头刀疤的男人将一条肌肉狰狞的腿翘到座椅上,手上拿着一个铝制的酒壶,微笑着。
“你好像有点生气,怎么了?”男人喝了一口酒,笑着说,“是不是肚子饿了?”
“不是。”宦诚轻轻的皱了皱眉头,“怎么称呼。”
“鄙人潘锋华,南岳人,是组织的成员之一。”男人放下双腿,魏然正坐,对着宦诚认真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是宦诚,你从南岳来?。”看见潘锋华突然正式起来,宦诚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我在南岳就听说了你的故事,宦诚,叛国的王子,我尊敬你。”潘锋华点点头说,虽然声音不大,但却中气十足,乌黑的双眼直视着宦诚的眼睛。
宦诚对上了视线,正要回答,在座位中间走动的服务生撞到了他。
“对……对不起,先生。”推着餐车的服务生道了个歉,“您要来点什么吗?”
“不用……”宦诚刚要拒绝,潘锋华却打断了他,说:“来三份手抓肉,还有可乐,谢谢。”
说着掏出了一根银条,掰成两段,将其中一段抛给了那名服务生,宦诚的目光随着那枚银条移到了服务生的身上。
淡黑色肤色的瘦小女孩子推着比自己身材还大一倍的餐车,满身大汗,眼神清冽,晶莹得像是绿宝石一般,边缘却泛起一星蓝紫色的光亮,像是明星般地闪烁,她对着看过来的宦诚傻傻地笑了笑,然后被银条砸中了头。
呜了一声,把头顶捂住。
女孩手一松,有些坡度的过道让餐车要向下滑去,宦诚赶忙站起帮她扶住餐车,稳住身形后,把另外一只手伸向了女孩。
女孩子先是愣了一下,伸出手去抓宦诚的手,但是又马上缩回,自己努力地站了起来。
宦诚觉得有些尴尬,摆了摆手,把餐车推过去,还到女孩子手上,女孩接住了。
“谢谢你。”她小声地说。
宦诚捡起银条,帮她放到餐车上投钱的小箱里,然后坐了回去。
女孩吃力地拿出了三袋食物和灌装的可乐,突然愣愣地盯着一袋食物,而后那袋手抓肉滑落回餐车,她努力地用身体支撑着餐车,重新拿出了一袋,把它们递给了宦诚,然后很小声地说了句:“……慢用。”
就回过头去接着推餐车向后排移动去。
“你和传闻中不那么一样呢。“潘锋华扫了宦诚和女孩一眼,眼睛里尽是笑意,“真温柔啊。”
“他还比传闻中蠢多了。“勒文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放下工具和机器,从宦诚手里接过手抓肉大嚼了起来。
“传闻?呵,你是指被人利用,毁灭故国的事吗。“宦诚冷笑,”别嘲笑我了。“
“哈哈哈,原来你觉得你的过去是这样可悲的吗。”潘锋华哈哈大笑,“很多人可是很崇拜你的,我从南岳来,一路上,帝国从南到背都在传颂你为国开疆的勇武和智慧。”
正好走钢丝的演员在钢丝上翻了个跟斗,引起人们尖叫。
“那种传颂……我宁可不要。”宦诚皱起了眉头。
“这样吗……抱歉,是我多嘴了。”潘锋华又翘起了二郎腿,“就让我来讲讲我此行的目的吧,就当做道歉。
“虽说我是南岳人,但是已经在蒙落子呆了快半年了。
“我原本是在南岳收到组织的邮件的,那个时候我也只不过是想做一番大事罢了,很轻易地就起程了,不过从南向北,一路上我看见了……”
“那个邮件其实是我发的……”勒文刚说,就被潘锋华一拳打回了座位,闭上了嘴。
“我看见了帝国的人们所受的苦难,接着一路向北,听说了蒙落子被帝国入侵的事,宦诚……如果你现在还在为帝国卖命,我和组织一定都会觉得很棘手的。”潘锋华接着说。
“你们组织到底有多少人,发起者是谁呢?”宦诚问。
“是我哦。”勒文举手,挥了挥,又被锤了一拳。
“组织具体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不过发起人确实是他,完全是依靠邮件聚集起来的人,称为组织都有点不恰当……不过,我们都要去最北方的城市,你也一样,宦诚。”
一只小狗正在做演员报出的算术题,1+45,2+68……它的鼻子一下一下撞击着挂起的数字牌。
“……最北方的城市,你们占据了那里吗,阿芙洛林那座城市是尔克家的……你们把家主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这个你要问勒文。”潘锋华说,旁边的勒文早就忍不住插嘴了。
“你之前为啥不问我,难道觉得作为你的好兄弟,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吗?”勒文废话连篇。
“之前没有那么闲的时候,别卖关子了,快说”宦诚焦急地问。
“他啊……”勒文压低了声音,“是唯一支持我们的草原贵族,是秘密支持的,之前经常提起你……”
“他……没事,哈哈,他还是那么不正经,和你们一起胡闹”。宦诚嘴角扬起一点微笑,一直冷着脸的他久违的笑了一下,“我也……很想他啊。”
“但是我不过是个罪人,对于你们,到底有什么用呢。”宦诚心里苦笑。
我不想的。我也没有能力,那个时候指挥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什么其他人呢。
我的记忆在出征前就被消除了,那我那时对毁灭蒙落子是怀着什么样的信念呢,对皇帝的忠诚吗……
等等,如果那时的人不是我,那么是谁……
舞女在舞台上跳起了欢快的蒙落子舞蹈,衣着五彩,但是脸色苍白得有些让人感到诡异,笑容有些……不知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