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公眉毛很淡，圆脸，低声答道：“奴婢姓王，贱名承恩。”

“好名字，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等李公公就好。”

朱由检既没有对王承恩的侍奉感到感动，也没有对李进贵的冷落感到愤怒。因为宫里这种事，在他目前这十几年的人生旅程里，见得太多了。

就拿客氏来讲，他还是个幼童的时候，客氏在他的心里的形象，是哥哥的奶妈，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大姐姐。现在呢，秽乱宫廷的妖妇。

魏忠贤，哦不，以前在宫里叫李进忠，四五十岁了还在刷马桶，朱由检他爹当太子的时候，魏忠贤巴结了朱由校的母妃，管起了她的小厨房，方才算是在宫里有了一点点的地位。

朱由检小的时候，魏公公经常偷偷给他塞厨房里的好吃的，因为光宗对子女很刻薄，加上宫里的习惯就是不给皇子皇孙吃饱饭，朱由检经常感到饥饿。

那时候，朱由检很喜欢管厨房的魏忠贤，他不仅给自己吃的，人也不错，笑起来憨憨的，又长得高胖，让人背地里叫“大傻子”。

现在算了吧，厂臣可不是他这个信王爷高攀得起的。

李进贵一觉睡了很久，直到用午饭的时候，他才从卧室出来。见朱由检还在等着，李进贵也不客气，进了厅没说话，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品起了茶。

他一身簇新的大红圆领蟒袍，外罩金丝祥云褂，捏着兰花指做作地尖声讥讽道。

“呦，咱家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勖勤宫的贵人嘛，有空来咱家这小院坐坐，可真是蓬荜生辉呢。”

朱由检微微一笑，权当没听出来李进贵话里的讥讽，他开口道。

“李公公说的哪里话，能见到李公公一面，才是小王和母妃吃斋念佛修来的福分。”

李进贵面色稍霁，伸手不打笑脸人，信王爷都这般姿态了，他也不好意思再阴阳怪气了。不过，信王爷看起来能服得了软，庄妃却是个死心眼，能在后宫活到现在，在李进贵看来简直是个奇迹。

“前些日子母妃手头紧，过了年关好多了，这不，母妃叮嘱小王，一定要见到李公公亲自赔个不是，过去不到位的，这次一并补上。”

李进贵的老脸上瞬间爬上几丝喜悦的笑意，连夹在皱纹里的粉都“簌簌”地掉了下来。

四石斋的各色精致糕点五盒，锦缎十匹，纹银一百两，还有几幅名家字画。

这礼物放到真正的大人物那里倒算不上多贵重，可对于巴望着客氏敛财的李进贵来说已经不错了，毕竟勒索这些老太妃那叫石头缝里榨油了属于是。

不仅过去的“不到位”，这次一并补上了，还富余了一点，这些可都是到他手里的东西，客氏有天启巨额赏赐和魏忠贤的孝敬，根本不在乎这点东西。

最重要的嘛人家信王爷这个态度，皇帝的亲弟弟，跟他这个皇帝的家奴低三下四，李进贵爽极了。

当然，这不意味着李进贵要放弃陷害庄妃，这点东西远远无法满足他，康妃许诺给他的好处更多。

“那小王这就告辞，不打扰李公公清静了，祝公公事事如意，岁岁矜安。”

“好好好，承恩，替咱家送送。”

朱由检走到院门口，少年还有些单薄的身躯挡住了王承恩的视线，朱由检含笑道：“小公公，不用送了。”

堂中李进贵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信王爷慢走。”

“好。”

朱由检转过头，一抹冷笑在唇边勾起，李公公，去阎王爷那里报道的时候，你也慢点走，别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