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叹口气道:“你还小,不懂这些讲究。要是不抬的话,就算你父亲不在了,你大伯作为庶子,也没资格袭爵,只能从他的儿子中过继一个到你父亲名下,算是你父亲的儿子。将来进祠堂祭祖时,那儿子也只能拜你父亲的牌位,不能拜他亲爹,反倒是你大伯逢年过节要到上房拜见他。袭了爵,就是主子,庶子是奴,只能奴拜主,不能主拜奴。”</p>
“所以,他早些年一直是温良忠厚的大哥,直到抬成嫡子,才露出了本来面目?”</p>
萧夫人默然无语。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死得蹊跷,好好的人,也没染上什么绝症,怎么昏昏醒醒几个月就死了。她不是不想为丈夫报仇,只是时机未到。她相信,九泉之下的丈夫也不想她带着唯一的女儿去冒险。</p>
和容徽斗法是很危险的,那人心狠手辣,狡诈多谋,一个连亲爹和亲弟弟都能毫不手软除掉的人,你能指望他有什么人性?一旦惹怒了他,再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她女儿是一朵娇嫩的花,经不起摧残。</p>
像这次,只为了把她们赶出梧桐院,就不惜败坏悦儿的名声。真论起来,悦儿和夏御,不过是小时候的交情,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亲戚邻里,来来往往,孩子们也聚在一起玩耍。怪只怪他们做父母的太疼女儿,看一对小儿女感情那么好,在女儿满十二岁后,没及时把他们隔离开。</p>
外面那些谣言,说得像她女儿跟男人私奔过一样,不是容徽一家子故意加油添醋到处乱传,决不会闹到如此地步!她可怜的女儿,昨天在秋祭典礼上一露面,那些人就像看怪物一样,亏得她一直忍着。她怕女儿承受不住,叫她先回房,容恬姐妹又带着人堵在门口,要不是悦儿装晕,还不知要骚扰多久。</p>
萧夫人越想越心悸,拉住女儿的手急急地说:“你以后千万别再跟那个人见面了。”</p>
“女儿没想见他”,容悦知道萧夫人说的是谁,要不是那个人来了,她还不会急中生智,借着装晕来闭门谢客呢。</p>
在别苑时,她曾打算会会这人,但看今天上午那架势,还是算了吧。外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看她的笑话呢,“临风公子”已成了麻烦的代名词,她避嫌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去沾惹。</p>
“嗯,你的办法好,闭门谢客。我们正好把院子里的东西好好归置一下,该转走的转走,该存钱庄的存钱庄。等清理完了,再开门搬家,免得那些人看着眼馋,又想出什么损招来夺占。”</p>
容悦指着满屋子细软说:“太太,您应该还有别的宅子吧,难道别的宅子里就没有密室?银票存钱庄可以,珠宝之类的,还是自己收藏比较好。”古代的银行多是私人经营的,又没个人保险柜租赁服务,在容悦看来,信用要大打折扣。</p>
萧夫人点点头:“有一个,就是不在碧水城里。那是你祖母陪嫁的宅子,后来你父亲在那院子里修了秘道和藏宝室,原也是想着狡兔三窟,都没准备真用上的。”</p>
容悦马上问:“那宅子,大伯不知道吧?”</p>
“当然,连你祖父都不知道,你祖母可是个有头脑有心计的女人。有人说,你祖父之所以子息单薄,都是她动的手脚,但你祖父不说什么,别人也只能瞎猜猜。可惜她死得太早,若她还在,哪能让邹氏上位,容徽也不可能有今天,唉……”</p>
容悦却联想到了别的,仗着萧夫人的宠爱,很“大逆不道”地问:“父亲也只有我一个,别的女儿都没生育,太太,您是不是……”</p>
“不是”,萧夫人立刻打断她的话,倒也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这女儿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哪有这样怀疑自己母亲的。</p>
容悦收起戏谑的笑容,正色道:“如果不是太太,那就是大伯!您想啊,您能生下我,说明父亲那边没问题,那为什么后来再没人生育了呢?”</p>
萧夫人没回话,似乎陷入了无法言说的懊恼与痛苦中。</p>
容悦知道,对于那些女人的死,母亲心里的感受是复杂的,一方面内疚;另一方面,她也的确无能为力。她连唯一的女儿都差点没保住,哪里还顾得了她们。</p>
从木格窗棱看向屋外,梧桐森森,桃李间杂,木芙蓉开得正艳,沿着游廊一直延伸到月华门,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香味。如此美丽的庭园,却让容悦泛起了阵阵寒意。这个地方,曾住过一群望穿秋水也盼不来子嗣的可怜女子,最后,连她们依附的那个男人也死了,主母带着小姐离去,她们失去了所有的依傍,被人驱赶,买卖,殴打,毒害……直到全部被清除干净。</p>
回过头,见母亲仍沉浸在伤痛中,容悦劝道:“您也别多想,各人有各人的命,大难临头,谁都只能自保。夜深了,我们睡吧,剩下的明天再清。”</p>
萧夫人拉住她说:“这么晚,你也别过去了,就在娘这儿歇一宿,以后你想在这屋里睡都不可能了。”对于被迫迁出主院,萧夫人终究是愤懑不甘的。</p>
容悦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挣开。她以前独居多年,习惯了一个人睡,不喜欢过近的身体接触,哪怕对方是亲人也一样,可现在……如此脆弱伤怀的母亲,实在让她无法拒绝。</p>
今夜,只怕要失眠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