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1 / 2)

天痕 燕鸣 13337 字 2019-08-26

 万兽谷紫竹居。

一个斗笠老翁独自跌坐在居处不远一块礁石上持竿垂钓盘石一般一动不动。那钓竿下空无一线下方却围聚了大群的游鱼争先恐后朝亭边挤来彷佛在抢夺着什么。

远山苍翠近湖潋滟静谧如画。

突然湖面上一道微光闪过出现了一个笼罩在烟雾中的人影蹑虚踱步而来瞬息就到了老翁眼下。

「一歧二十年不见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歧老人依旧巍然不动并不为来人惊现而震惊只是收回了钓竿取下斗笠支起了龙头杖大石下的鱼群也悄然散去无踪。

「当年不该告诉你太多你此来莫作那妄求之事……」

来人一声长笑身外的雾气渐渐散开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十七八少年模样手臂长过膝身材颀长一身素白滚金蟒袍就这么飘立碧波之上。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一歧老人一怔望着来人阳光一般的笑容刚要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龙杖一杵人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百丈外的榭亭中。

几乎不分先后两人同时对坐一方。

「你修为又大进了那一支血脉果然得天独厚。」

「是吗我并不以它们为荣呢。」

少年的声音有些冷显然有些不悦英俊至乎邪异的脸上笑容瞬息冻结了。

一歧不紧不慢取出一套茶具烹起了茶水动作行云流水彷佛演练了千百次一般。少年静静地看着神色凝定似有用不完的耐心和意志。

片刻功夫两只云烟缭绕的翠玉盅分置两人桌前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息弥漫亭内凝而不散。

少年倾身微微一嗅回味半晌道:「浊龙涎移植这万兽谷后却是没了灵气看来是忘不了根啊。」

一歧闻言身子一颤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两道细长的乳烟悠悠从玉盅耳孔飘空而起入鼻而逝端的古怪无比。

「世间万物轮转自有其因若偏执求果无异螳臂挡车。你的来意我大约知晓老夫想来会令你失望了。」

少年灿烂一笑细挺的鼻梁修眉入鬓乍看若女子一般但观其气度却绝不会有所误会一股暗蛰的狂傲霸气隐隐在其高阔的眉轮间配合他那双金色瞳孔让人难以直视。

「一歧你看来真的甘心一辈子守候于此为昆仑卖命?」

「师尊之大恩大德一歧这一世也难报。」

一歧老人垂眉肃穆声音低沉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少年又是一阵轻笑合掌轻抚忽探手按在石桌上道:「一歧你可知道当年谁拆散了你们一家天各一方?」

一歧老人默然不语目光却是扫了一眼远处。

「正是你那尊崇无比的师尊。」

少年满心以为一歧会无比震惊谁知等来的却是波澜不惊一歧老人徐徐道:「师尊飞升前就亲口告诉我了。」停下看了少年一眼又续道:「我父背叛昆仑造下杀孽按律该死师尊一力保全了我这足够了。」

少年金阳一般眸子沉凝了好一阵才道:「那你生母呢她身在阳岐山下日夜受苦已近五百年之久……」

一歧脸色微变正待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皆同时闭口不言。

「老鬼也会有人上门找你啊?」

话音方落一人一鸟奔进了亭内一个照面各自惊疑不定。

「是青鸟?」少年目露奇光。

「你能认得本鸟算得有见识嘎。」青鸟停在杨真肩上扑腾着翅膀老气横秋道。

少年哂然一笑目光转到了杨真身上略一过目就漠然移了开去。

杨真与华衣少年目光一触彷佛迎面撞了一堵墙一阵头晕目眩不自觉地退开了半步心中惊骇不已不由暗忖哪儿来的这般修为之人?

举目却瞧见一歧袖手端坐神情凝重透露着几分别样与往常泰然处之大有不同。

「青鸟你又跑老夫这里来偷食了?」

青鸟长喙一扁歪了歪头却是不理一歧直盯着亭内的华衣少年叽咕着高嚷道:「咕你的气息很古怪。」

少年脸色一变金眸掠过一线杀机。

一歧一见不好挥杖一点一泓乳光漩动杨真和青鸟同时消失在虚空中。

「你收的徒弟?」

「不是。」

「看来你的确变了很多。」

「阳岐山的射阳星密阵非你等可以妄破的他们即便再度出世也只能带来浩劫无论对谁……你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一歧说着站起了身。

少年脸色一沉也起身道:「我来只是看在往日情分上路从来不只一条。」

话音未落他倏然拍出了缓慢无比的一掌洁白晶莹的手掌如脂如玉然而那掌甫出却诡异地骤现在了一歧的天灵盖。

一歧老人间不容迎上两掌交接。隆隆闷雷声起两人间电光迅闪。

榭亭所在方圆十丈内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彷佛天地被抹去了一块。

整个湖泊微微颤栗微波跳动一圈圈荡漾开去万兽谷四方飞禽走兽四散奔逃彷佛大难将临一般。

片刻后湖边黑暗深处升腾起隆隆烟云弥漫天地。

待一切风平浪静湖泊上空弥烟袅袅而湖上残垣处只剩下一个矮小的老翁。

※※※

而此时杨真和青鸟正待在一个不分黑白、乾坤颠倒、浑浑沌沌的古怪天地之中。

八方天际灿若星河彷佛近在咫尺触手可摸。若是飞奔跑跳却几在原地未动;凝神一察身周皆是混沌苍茫一片无有远近上下、前后之分。

人和鸟一个飞、一个跑忙了半晌都徒劳无功双双歇下你眼望我眼。

杨真小心试探道:「我们不会死到了阴间吧?」

青鸟顺下一身翎毛蹲地垂头丧气满副倒霉相闻言不悦道:「呸呸呸晦气你小子摸摸自己还是不是肉长的?」

杨真使劲地掐了自己一下生生的疼鼻子也呼哧有声不由暗骂一声又道:「好像是一歧那老鬼把我们弄到哪儿去了。」

青鸟眼珠转了一转侧头道:「外面那个长的像女人的家伙很古怪那气味久远的让本鸟想不起来了。」

杨真闻言嗤笑道:「别打岔青鸟前辈神通广大这么点小场面就扛不住了?」

青鸟气鼓鼓道:「本鸟若不是很久以前在西6洪荒跟一条小蛇斗伤了元气哪会如今这般狼狈嘎。」

「小蛇?」杨真嘲笑道:「这样看来鸟前辈也不比一歧老鬼那只会讲话的鹦鹉强多少嘛哼。」

青鸟气的两眼翻白一个跟头就翻了过去两爪挠空露出青白的小肚子作了个暴毙的模样让杨真忍俊不禁。

一人一鸟又好生斗了一阵嘴皮子俱感无聊沉寂了下来。

在这奇异的天地中灵气比外界充足百倍杨真索性打坐练起了功青鸟也凝成一大团青光不住伸缩彷佛在吞吐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鸟陡然惊醒过来却现身在一间竹舍内而一歧老人正跌坐在他们身前外间薄有曦光厅中清光绽然一片。

「老鬼怎么回事?」

「本鸟正睡的舒服呢真是讨厌的家伙嘎。」

一人一鸟纷纷抗议拿眼盯着一歧老人给个说法却见他灰褐的面皮惨白一片神色木然从不离身的龙头杖也丢在一边。

「九州岛怕又一场浩劫将起啊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一歧老人瞇开眼袋放出一道清光声音带着无限疲惫彷佛沉睡了千年之久。

「本鸟才不管劫不劫的说你把本鸟弄到哪儿去了。」青鸟飞腾起来绕着一歧头顶兜着圈子叼个不停。

「芥子纳须弥光阴斗转乾坤封印。」一歧慢腾腾地话音刚落他身前就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奇形宝印通体黝黑深重隐约有着玄奥的咒纹法度难明其悬浮在半空流转着淡淡的银光。

「是个法宝是不是乾坤袋那种东西?」杨真顿时来了兴趣。

「无知小儿乾坤袋能装本鸟进去吗?」青鸟扑腾着飞开少许彷佛不屑与杨真为伍。

「此乃一件上古神物其内自成天地可生息于内且尚有许多奥妙之处你日后自知非是所谓乾坤袋、法囊之类的储物法宝可比拟的呵呵。」一歧微微一笑道。

「这法宝……本鸟好像听姬丫头说起过怎么就想不起来呢?」青鸟落到一歧肩上眯着贼眼乱转。

一歧不理青鸟的叽咕细察杨真片晌探手一圈那乾坤印瞬间变成一道芒点凝定半空忽然飞射出一道银光直击向杨真的印堂。

杨真霎时眼冒金星紫府一阵波涛翻滚额上滚烫难言全身血气浮动同时有一道「封」字法诀清晰浮现脑际他感觉到自己眉心彷佛多了什么东西却又无从捉摸。

好一阵平复下来却见一人一鸟直盯着自己彷佛他脸上生了朵金花。

「你我虽无师徒名分但这一载以来老夫多年所悟的苍茫之道已播种你心间能有多大成就全凭你的造化。至于这乾坤印与老夫无缘……传承于你乃是天定你安心便是。」一歧老人说着轻声一叹又道:「此宝神秘莫测你修为尚浅且不足掌其本源老夫暂且以法力摄定在你的祖窍当能驱使一二你试试看。」

杨真凝神踌躇半晌目光转向一旁几上卧着酣睡的小金猿念动法咒只见一道银华闪动连几带猿都消失了;念再起一切恢复原样只是惊醒了小金牠不满地咭叫两声又迷糊了过去。

青鸟怪叫着飞起忽然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盯向了自己来不及抗议就回到了早间待过的混沌虚空转眼又被送了出来。

「这东西太宝贝了!」杨真忍不住狂喜大叫道。

「少见多怪咕咕……」青鸟昏头昏脑中见杨真不满地瞪着牠赶紧扑腾着飞得老远。

「呵呵这是你的缘法。」一歧捻须一笑。

杨真定定地看着眼前饱经沧桑的老人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终究是没说出来只低声道了谢。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把这老人当成了半个师父听他这样一说想来是要赶自己离开万兽谷了不禁有了几分惆怅。

青鸟待在舍内窗棂上看了看两人拍拍翅膀不满地叽咕了一声。

「青鸟这几年你可没少在老夫这里偷食晚些时候你替老夫将这娃娃送回玉霄峰。」一歧睨了牠一眼闷声道。

「哇谁希罕你那几根破草烂花本鸟到这谷里那算是赏你面子当年你师父见了本鸟也要客客气气的。」青鸟扑腾飞了起来又落到了杨真肩上。

「好像王母峰的不死树最近一次开花诞果有三百年了吧听说这回结了三个有不死实这等好东西你怎舍近求远?」一歧瞧着青鸟道。

「嘎是快落果了本鸟未必有份呢咕咕。」青鸟垂头丧气地叽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