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着在当地为恶的名头响亮，连畜生都知，所以找起来并不难。</p>

姜楚抬眼望着耸立在一片低矮破败茅屋中间，直比霍光启的县衙都高大气派的华府门楼，一颗心慢慢地收紧，不公之忿油然而生。</p>

想不明白为官的为何就要酒肉臭；而百姓就该是冻死骨？理应如此吗？为何又常见天地翻覆，沧海桑田？叫汉魏更迭，唐宋交替？使千古江山蒙尘，把万间宫阙化土？谁能解释个清楚明白？</p>

姜楚装作无事一般，绕着那阔大宅院走过几圈，发现墙头人影晃动，知道里面设有守卫，人数密集。</p>

最后在后花园的角门停步。见门是两扇，上有一把锈迹斑斑的虎头大锁锁着。斜目端详半晌，心里慢慢有了主意。</p>

回行的路上刚巧经过曾经借宿的小村庄。</p>

走上狭窄木桥，见有个弓腰负重的老者挡住前面去路。姜楚久经江湖历练，眼光毒辣，只稍恍惚便认出正是自己赠与银两的老翁。跳下马来紧赶几步，唤着他把重物都驼上自己的马背。</p>

老翁见是他，又惊又喜，一叠声地称谢。勉强着将姜楚请入篱笆围起的院中，拉到房里，喊出家人与之相见。</p>

当前的老婆婆听说这就是救她一家于困厄之中的恩人，连忙叫着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并落身在最后面的女儿一起跪下给姜楚磕头礼谢。</p>

姜楚怎肯消受？忙躲到一边，将也伏身欲拜的老翁搀住急道：“老人家，若再如此，我这便去了，永不登你家的门槛。”</p>

老翁见姜楚也是个粗糙实在的汉子，这才止住家人。把姜楚请到方桌的上头坐下，张罗着抹案沏茶，炒菜温酒，要好好地款待他。</p>

姜楚从来孤独，叫心思寒冷，是以最喜热闹。看着这一家人前前后后地为自己张罗，渐渐地就闻到从厨下飘来的饭菜香，忍不住咽一口唾沫，以为家的味道就是如此吧？心里觉得温暖。</p>

饭菜上桌，老翁和三个儿子陪着姜楚吃喝。农家人不善言谈助兴，只知道一味地道谢劝酒，以为这样就算尽了地主之谊。</p>

姜楚也不客气，吃着咸淡不均的菜肴，喝着浑浊不清的粗酒，却觉得滋味十足，饱暖腹下。</p>

众人自然喝不过他，只片刻间老翁和三个儿子就都醺醺，先后趴倒。</p>

姜楚却只醉五分，看着爷儿四个怡然一笑，向过来看望的老婆婆道：“前次我吃那馍馍香甜可口，还有吗？”</p>

老婆婆不曾想姜楚喜欢这个，一怔后道：“有——有——”转身向厨下喊：“桑儿，快给恩人蒸一屉馍馍吃。”然后笑着向姜楚道：“这馍馍就数我的女儿蒸得最好，别人都差些。”</p>

姜楚转头见通向厨下房间的门口有张嫩白面孔闪过，正是曾见过一眼的老翁的女儿。才知她叫桑儿，觉得这名字亲切。</p>

桑儿洒水活面，从半埋在地里的小缸中舀半瓢蜂蜜掺入其中。</p>

想想觉得少些，又来一下，却寻不出如此的借口。以为若被眼尖齿利的嫂子瞧见必要惹她一顿埋怨，不禁在唇边浮一个浅淡的微笑嘲弄自己。却是偷偷地，好像独自守着一个甚大的秘密似的，觉得有趣。</p>

一边揉面，桑儿一边斜眼瞧向只在两扇门交错形成的狭窄缝隙里晃动的人影。这人影正是被渐浓夕阳笼罩的姜楚，半红面颊洒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辉，衬着被风霜揉得粗糙褶皱的肌肤上那一大把扎扎蓬蓬的络腮胡子，更显得高大硬朗，直如庙里木雕泥塑的尉迟恭差不多。</p>

桑儿不觉间竟停下双手，呆呆地看着恭敬了神色和自己的娘说话的姜楚。心里不知为何轰地一热，好似忽然间烧起一把火来似的，叫双颊都变得滚烫起来。</p>

猛听身后大嫂叫她一声，问：“好了吗？人家等着吃呢。”</p>

桑儿吓得连魂魄都颤动一下，忙一叠声地应：“快了快了。”以为适才的失态定被她瞧去，来日怕要拿这个不相干的来消遣自己，不禁暗恼自己多情。</p>

姜楚正和老婆婆说得欢快，见身材细瘦的桑儿端着一个热气蒸腾的笸箩出来，低着头举在自己的面前。</p>

老婆婆见了怪道：“就放在桌子上吧，也不必如此呵。”桑儿轻应一声，抬头来见姜楚的目光正看向自己。腼腆一笑，把笸箩放下，转身去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