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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誓到的时候,尚且能瞧见高年级生轻蔑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拦住了,怕是跟他一起去的那些学生,也要忍不住。

可是——

当时殷誓就在想:他们是怎么知道集训过程的,集训的内容,不是从不对外吗?买票的学生自然不会对外说,那么卖票的人——

“……他们为什么知道?”

联想到打赌时黎里微微翘起的嘴角,殷誓话至末尾,近乎质问。

君瑶见到他握紧的双拳,不由蹙眉。他抬眸看了一眼殷誓,语带警告:“殷誓。”

黎里却不以为意。

她抬了手,甚至还将自己的笔记给了君瑶,示意他好好听课。在君瑶有些无奈的神情下,坦然承认:“没错,是我让吴琰说的。那又怎么样,约定的时候,只说回避能不能解决问题,又没说不可以插手事情的发展。”

黎里警惕地看着殷誓:“你不是想要毁约,答应我的事不作数了吧?”

殷誓闻言大为光火。

如果不是此时还在课堂上,他大概已然激愤质问。

殷誓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和道:“殿下为什么这么做。您明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众人结伴行动,这场冲突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

她说:“只要我们安静、委曲求全度过这一年?”

黎里笑道:“不可能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集训高合格率的原因他们早晚会知道。冲突与歧视不可避免,还不如将它爆发的时间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殷誓隐忍着:“那也不该是现在!至少到——”

黎里顺口补全:“至少到你、或者你的朋友们获得资源、能够制止他们危险的想法时,再来化解这场矛盾,就像殷家所谓‘废除帝制’的办法是入仕一样?”

殷誓面色僵硬。

黎里却像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她细数道:“我向吴琰打听了些你们家的事。殷氏进入内阁也有小一百年了吧?”

“一百年。殷氏所谓的‘废除帝制’既没扳倒皇帝也没能废除七人议会。相反,作为“民主”的代言人,你们还多次代表帝国内阁挽救民众于恶政水火。政绩闪亮、成绩斐然,皇权最高代表人楚檀议长不给你们颁个帝国勋章都说不过去。”

“本来嘛,我瞧见你参军的时候,还以为殷氏终于想明白了。不过见你到了现在还回来质问我这个问题,我猜,殷氏入军就和你们入仕一样,没想过流血政变吧?”

“你们是不是抱着以军权胁迫楚檀,进一步让渡议会权利的主意呀?”黎里眼睛亮晶晶,恨不能给殷誓鼓掌。

“温和改良派,”她感慨,“真是帝制的好朋友。”

殷誓低声:“殿下!”

他目光如锋刃:“殿下,请您慎言!”

黎里毫不在意:“这就要慎言啦,我还有更糟糕的话,考虑到你的身份没说出口呢。”

“殷誓,我不是改良派。”

“我也不打算学着你们殷氏的做派,花上大量时间来尝试改变。”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在我看来,改良第三军校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把错误本身连根拔起,才会有所谓的美好未来。”她说道,“暴\动只是一时疮痛。相信我,风平浪静后,第三军校就会是你想要的样子了。”

殷誓:“……”

殷誓难以置信:“你还想诱发暴\动?!”

黎里:“……”糟糕,一时嘴快没收住。

嘴快都快了,她干脆道:“没错,我已经请韦岫加快扇动两方情绪了,想必冲突很快会进一步升级。”

“你阻止不了的。”

“你输了,赖不掉的。”

殷誓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他缓声提醒:“我不会爽约。但是殿下,我也需得提醒你,暴\动是最糟糕的解决方式。不仅是对将会出现的‘牺牲’而言,对您亦如是。”

“现在大家或许尚未能反应过来,可随着冲突的加剧,受创的学生越多,他们便会对受伤的原因记得越深——是您逼得他们只有买票一条路。他们之所以会遭到这样的对待,全是因为您在集训中做过的事。”

“您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样的暴\动,对您又有什么价值呢?”

黎里唔了声。

她说:“光明前,总会有所牺牲。”

“我牺牲了别人,总不能还让自己独坐高台?”她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勿惜此身、方得报国。”

“我在集训时说过的,身为皇室,我最大的使命就是护佑国民。国民的幸福安康是我最大的诉求。”

“第三军校也是帝国领土,第三军校的学生,也是我的臣民。”

“我对臣民负有责任,拨乱反正是我必行之事。”

“殷誓,我不是在刻意挑动冲突,而是为了彻底改变这错误的规则。我和你们殷家的行事风格虽天差地别,目的却是一样的。”

“我只是想要这里变得‘正常’。”

专业基础课的课堂里。

教授的声音透过扩音系统响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可殷誓竟觉得,皇女轻得连笔尖落地都能盖过的声音,却如鸿蒙古钟一般清晰明亮。

殷誓喉结滚动。

他轻声问:“您要我做什么?”

黎里温声说:“种下一颗火种,一颗能将我们团结起来的火种。”

“殷誓,你是我们大家信赖的领袖。”

下课后,殷誓因为迟到,而被罚打扫教室。

黎里安慰了几句,陪着意思意思扫了两下,在殷誓婉拒了三次后,方才告辞离开。

君瑶陪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直到两人已经走向了别墅区,周围再无别人,黎里停下了脚步。

她看向君瑶:“忍了一路了吧,想问就问。”

君瑶垂眸看向黎里。

他非常干脆问:“更糟糕的话是哪些?您和我说过的那些吗?”

黎里想了想:“差不离,我和你说过多少糟糕话来着?”

君瑶复述:“殷家是软弱的保皇派,改革救不了帝国人,怎么会有这种民主共和的废物,难怪赵锡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帝国还活着。”他回忆片刻:“就是有殷家这种无用的共和派,皇室才有精神上演真假公主的剧本,议会别根本就是看中了殷家无用才扶他们作为共和领袖的吧。”

黎里听着:“哦,还好,不算太糟糕的。”

君瑶:“还能更糟吗?”

黎里看着君瑶:“革命、只有彻底的革命才能打败腐朽的帝制,傻逼殷家抢军权去逼宫啊,变法有个屁用!——这话我从吴琰和我说完殷家的发家史开始就憋着,憋很久啦,但我的身份好像不太合适说。”

君瑶赞同:“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