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杀人与救人(1 / 2)

 昨夜朱小魁的出现,导致吴修的计划没有实施,不过遇见故人,总是件开心的事。

虽说朱小魁的脑子不太好使,但是有他在,吴修倒也觉得轻松惬意许多。

远处的山顶之上,两个老人并肩而立。一个身穿灰色长衫,须发皆白,面容慈祥,一副书院老夫子的打扮。一个身形佝偻,身披红色长袍,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阴狠毒辣。

老夫子便是魏王的老师,视功名如粪土的文若。另一个便是齐王心腹,齐王府第一大宦官李芳。他们都看向远处山下浩浩荡荡的车队。

文若率先开口道:“怎么?真是为了收一个弟子?或者干儿子?”

李芳阴沉沙哑道:“年纪大了,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

文若淡淡笑着,指了指更远处的地方,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这么上心,将来他大道有成,不为你所用,甚至反过来杀了你,都是有可能的。人心不古,变化无常,你李芳看上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芳冷冷道:“不会的。”

文若又看向一处,问道:“我的人好像和你的人有深仇大恨,你就不怕他未成大道之前就被我的人杀了?”

李芳冷哼一声,“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文若道:“我退出也可以,不过我需要的人,你一定要给我。”

李芳问道:“你需要谁?”

文若淡淡道:“齐王如今的小儿子,熊醇。”

李芳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冷冷道:“王府上下,你要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能给你。”

文若点了点头,“那就没得法子了。”

李芳转过头,眼神复杂,“齐王刚失幼子,你应该知道。”

文若沉沉道:“吴修身负大气象,资质俱佳,我已经在他身上种下了纳天根,即使他没有亲手杀先皇,气运也会被他纳入大半,而且他现在已经快要开完了身体穴道,等气运加身,一举突破合脉,到达化罡也不是不可能,我夺舍了他,再上山修行,不出五十年,问心必成,就是走武道一途,也会畅通无阻。熊醇现在区区凡人体魄,换你的人前程无量,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李芳目视前方,山风吹拂他的长袍随风飘动,他佝偻着略显清瘦的身体,陷入让他心疼的沉默当中。齐王,他将齐王当做自己的儿子一般,他舍不得齐王再一次承受丧子之疼。

文若背手缓缓行走在山顶的平地之上,眺望四周绵延不绝的青翠群山,这几天死在这群山之中的人已经有双手之多了,无非都是来屠龙的。他并非出自小门小派,他的门派也属于魏国山上五大门派之一,他也并非对先皇一身龙气垂涎三尺,他不过是用了一个极端的法子,想让自己破镜而已。

自他弃文修行,短短五十年,连破四境,现在的他已经是神游境后期,为了突破问心,他下山了却父母生前愿望,辅佐魏王成就霸业,以此来走修心之路,但破镜之路始终牢不可破,这让他陷于疯狂,甚至绝望。

这个极端的法子,就是等吴修纳入先皇气运,加以稳固,他再以宗门禁法,夺舍吴修躯壳,炼化他的魂魄,然后找个怀孕的女子,与她腹中胎儿结合,重走修行之路。

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会破开问心,甚至是到达道海境。

文若走到李芳的身旁,“你我之争,是你输了,那是因为大势所趋,天下大势都在魏王这一边,不能全部怪你,也不能全部说是我劳苦功高。现在天下已定,齐王再也没有什么心气去争什么高高在上的皇位,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现在朝中上下,罢黜齐王的声音比比皆是,甚至杀他的声音也有很多。只要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保证可以让齐王还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齐王,等你的干儿子或者弟子可以独挡一面,到时候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就是刺杀魏王我也不会过问。给我熊醇,既可以让你在乎的人平安,又可以得到一个助你成就伟业的人才。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李芳终于沙哑开口道:“你要如何做?”

文若道:“收熊醇为弟子,我也需要五十年,他可以继续活五十年。”

李芳双手背后,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撤回你的纳天根吧。”

文若微微低头看着佝偻身形的李芳,这个名副其实的武道大宗师,说道:“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是我可以让你很不舒服。”

李芳罕见的有些发怒,他转头看向一脸波澜不惊,面容祥和的文若。

只见他身体四周,一股运转极快的浑厚罡气向四周扩散,文若的长衫被震动的像是快要裂开了,他低沉道:“请撤了纳天根。”

文若微微一笑,抬手一挥,远处的吴修身形稍微一定便又立马恢复如常,身后一直不紧不慢跟随的朱小魁脸色刹那一变,举起黑色印章,黑雾瞬间将吴修包的严严实实。

一颗泛着黑光的丹药,以闪电之速到了文若的手心。

李芳问道:“那鬼修是谁?

文若看着远处吴修二人,“我不知道,不过那枚印章甚是古怪,鬼道已经没落,我对鬼道也研究不多,看不出端倪。”

李芳又问道:“你怎么处置那个小子?”

文若叹道:“那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甚至比那个干儿子或者弟子更好,不过现在他对我已经无用,随你处置。”他忽然想起一事,“哦对了,毕竟是龙脉,这种可信可不信的民间传说还是要信一点的好,斩草除根,你应该懂得,想必你也不想让那个女人和她腹中孩子掀起什么波澜。”

李芳看着吴修所在的位置,扯了扯嘴角,“你可以走了,三个月后,你会见到你要的人。”

文若抚须而笑,“那祝你早日成为江湖之主。”

然后他转身离去。

李芳始终站在原地。

远处,见四周没有动静,朱小魁撤回了黑雾,吴修有些纳闷,问道:“怎么了?”

朱小魁心有余悸道:“刚才有一股很强大的修士气息向你而来,又瞬间远去。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修士盯上了你。”

吴修看了看四周,“不会是你感觉错了吧?”

朱小魁挠挠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便不了了之。

天色渐晚,冯少保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李芳的身边,“见过李公公。”

李芳抬头看了一眼冯少保,淡淡道:“你没有杀死他,那就是输了。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沉下心来。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干儿子,你可以叫我干爹,你也是青龙会的少主。我会竭力培养你,给你想要的任何资源,尽可能的让你成为武道第一人。我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没有感情的烂人,等你将来有一天修为比我高,可能会反过来一巴掌把我拍死。不过没关系,你能够杀我,我就可以放心的把青龙会交给你。还是那句话,我会用你五十年,五十年后如果你不想待在青龙会了,可以离开,至于离开的代价,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冯少保惊讶的已经无话可说,甚至额头都开始渗出汗水。青龙会,江湖神秘组织,一个极其松散,又极其团结的神秘机构。天下武道,或者现在的大魏武道,青龙会一家独大,它从不与别家江湖门派争高低,因为只争生死。冯少保之所以会渗出汗水,是因为,这几年的大魏前十江湖门派,通通都被这个神秘组织纳入麾下,不服者,唯有死,包括那个追杀他多年的师门。

如果非要给大魏山上山下门派排个座次,又非要把青龙会定义为门派的话,明面上当然是清流馆一家独大,但是暗地里,青龙会这个只有武夫的江湖组织,才是那个只手遮天的庞然大物。

李芳笑了一声,看着冯少保,“很吃惊对不对?没想到青龙会的头领是个隐藏在齐王府的大太监,也不会想到摇身一变从一个奴隶当上了青龙会的少主。”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们只在江湖上小打小闹,从没有去主动招惹山上门派。是我们怕他们吗?不是的,是我们还不够强大。所以,你要快点成长起来,青龙会的目光不仅仅是在大魏,而是整个天下。

李芳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谁说武夫就不能领略一下天外天的风光了,我们不靠外物,只靠自身的血肉躯体,理应站在最高处!”

李芳问道:“你难道不想让我杀了他?”

冯少保摇摇头,“不想。你说过我有十年时间。”

李芳点点头,“这块磨刀石可要用好了。”

冯少保忽然问道:“你看上了我哪一点?”

李芳看着冯少保,摇摇头,“你资质尚可,也许可以称为天才,但并不罕见。你很骄傲自满,觉得自己很了不得。从这点来看,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弟子或者干儿子。但是你心性还算坚韧,可以忍辱负重屈为人奴多年,耐得住性子。你没什么牵挂,只要钱和女人,最重要的一点,我是个阉人,没有子嗣。”

冯少保轻声跪了下来,“请干爹放心。”

李芳笑了,“这很不像你,以后跟我没必要这样。现在,你可以去杀人了。”

话音刚落,从黑暗处悄无声息的走出四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他们都身穿黑衣,有黑纱覆面,李芳道:“这四人为你所用,会助你杀人。”

冯少保起身,转身向山下走去。

吴修也决定今晚动手,不过要等到凌晨以后。

吴修和朱小魁大眼瞪小眼的就那样干坐着。

朱小魁问道:“杀人之前是什么感觉?”

吴修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朱小魁叹了口气,“你说我以后行走江湖,是不是不行啊?我从来没杀过人,也不敢杀人,我也不会杀人啊。”

吴修盯着朱小魁,“你以后肯定会得。”

朱小魁不置可否,便不再说下去,忽然就显得忧心忡忡。

远处的的车队传来嘈杂声,吴修和朱小魁起身看过去。

朱小魁道:“好像有人提前动手了。”

吴修道:“如果这样,我反而没必要动手了。走,我们潜过去。”

两人都被黑雾笼罩,被托着漂浮而行。朱小魁说,这样可以隐蔽气息。

在一堆堆篝火的照耀之下,一处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呈现在吴修和朱小魁的眼前。吴修倒没觉得什么,他在战场之上见到这样的场面茫茫多。朱小魁则脸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像是失了魂魄一样注视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被四个黑衣人扯掉四肢,一掌一拳穿透身体。

然后吴修看到了冯少保。

冯少保始终没有动手,就那样在四个黑衣人的前面闲庭信步。

一个帐篷门口,坐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人,在残忍的杀戮面前,他反而发出淡淡的笑声,越笑声音越大,可是越笑就越痛苦。他身边有两个老者,悄悄的抹着眼泪,两个虎背熊腰的巨型大汉如石像一般默默伫立。

年轻人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他大喊一声,“住手!”

冯少保抬了抬手,身后的四个黑衣人停手走向他的身后。这一小会的功夫,三百余人也已经死了大半,他走到年轻人身前,注视着他,笑了起来,“你就是皇帝?”

年轻人也注视着冯少保,没有说话。然后,他跪了下来。

他身边的两个老者也急忙的跟着跪了下来。

年轻人淡淡道:“我可以死,我可以自愿被你杀死。请你放过这些人。”

冯少保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不愿死就不会死了?”

年轻人抬头看着冯少保,“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我在竭力反抗中死去和心甘情愿中死去,气运对你的效果是天壤之别。”

冯少保不假思索道:“有骨气,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