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p>
东风夜放千花树，影影绰绰的夜市正缓缓拉开序幕。</p>
告别杨玉静之后，方宇打道回府。</p>
还没有靠近大门，隔着数丈，却看到门庭处有六七个中年男子，或坐两侧的长凳上，或缓缓踱步。</p>
方宇走近，才发现是之前所见的那几个烟柳街管事，全都齐了。</p>
此刻他们或低首沉默，或看向正院，或目光茫然，似乎在等待什么，身上有一种萧穆与沉重。</p>
这个点正是烟花巷最忙碌的时候，他们不该出现在方家，更不该一起出现，难道发生了什么事？</p>
方宇心中咯噔一下，转眼又看到另外几人。</p>
几个赤眉老叟，身形健瘦，布衣布鞋，坐在靠内的长凳上，眼帘低垂，神情无悲无喜，一副看透悲欢离合的样子。</p>
方宇虽然没有见过这些人，但认得他们身上的服饰。</p>
那是朝廷所规定，大夫诊病时该着的通用衣服！</p>
方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p>
上辈子，他经历过相似的一幕。</p>
方宇正想进去，就看到一名扈从府邸里跌跌撞撞跑出来。</p>
“不好了，少爷！老爷出事了！”扈从跑到方宇面前，神色沉重地说道。</p>
“怎么回事？”方宇皱眉道。</p>
扈从垂眉道：“老爷今天下午外出办事，但到了晚饭的时辰，还没见回来。”</p>
“方大哥派我们出去寻找，结果发现老爷浑身是血，倒在一条巷子里，随行的扈从全都被人杀死了。”</p>
“我们立刻把老爷抬了回来，请了杨家医馆的大夫过来救治，目前仍旧昏迷不醒，情况不容乐观……”</p>
方宇身形一顿，立即想起了那五个黄衫人所言，不是绑架，而是杀人……</p>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意图吗？</p>
我还以为你派人来围杀我，只是因为个人恩怨。</p>
是我考虑得浅了，原来你是想把我和老头子除掉，继续进行你的计划……</p>
方宇一下子想明白了，这一定是云东河下的手！</p>
因为方家除了方宇和方老爷子外，所有人都认为投放乌香散有利可图。</p>
只要把拥有决定权的反对声音抹掉，那么他就能畅行无阻地投放乌香散！</p>
云东河，你最好祈祷老头子不会有事……</p>
方宇脸色沉冷，大步直奔内院而去。</p>
……</p>
来到正房，只见一干仆人和丫鬟在门外等着，随时候命。</p>
他们看见方宇过来，默然点头致意。</p>
一方面是大夫正在里面给老爷诊断，不敢出声喧哗，二来作为方家唯一主心骨的老爷子生死未仆，大家的心情都格外沉重。</p>
进去外间屋，隔着垂帘，方宇第一眼就看到了老头子躺在里间屋的床上。</p>
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般，身上有诸多伤口，已做过止血处理，触目惊心，同时身上插满了银针。</p>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对方老爷子按穴施针，边上有个稍微年轻点的老者守着药箱，不时递上备好的长针。</p>
看到这一幕，方宇感到急躁不安。</p>
外间屋里，方敬业陪母亲默不作声地在茶几旁守候着。</p>
前身的母亲张氏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眼角有了皱纹，银发参半，也许不是什么人间美色，却贤淑持家，和天底下所有母亲一样，平凡而伟大。</p>
在方复明还是个打工小厮时，她就默默追随在其身后，照顾方家老人，相夫教子，如今方家事业有成，受人敬仰，有儿有女，夫妻和睦。</p>
做到这一步，一个女人的一生已算得上是成功。</p>
但张氏平日里却很低调，言行从简，从不以方家夫人自居，除了自家人之外，几乎无人认识。</p>
“妈妈，你没事吧？”</p>
方宇看到张氏的眼眶有些湿润，虽没有像寻常妇道人家那般，遇事就哭哭啼啼，却神色黯然，精神萎靡，未免有几分担心。</p>
“不用担心。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张氏低眉黯然道。</p>
方宇点了点头，然后叫方敬业一起出去，详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p>
两人正谈着，白金飞夫妻赶了过来。</p>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艳丽女子看到方宇，上来就抓住他的手，急切问道：“小宇，老头子怎么样了？”</p>
这女人挺着凸起的大肚子，正是方宇的亲姐姐方媛媛。</p>
两年前，方媛媛和白金飞结婚之后，方老爷子为他们在外边购置了宅院，便搬出去居住。</p>
由于怀有身孕，方宇回来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见到她的人。</p>
“大夫还在治疗当中，情况未明。”方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太担心，“妈妈在里面，你先进去陪陪她吧。我和敬业讨论一些事情。”</p>
方媛媛走入外间屋。</p>
……</p>
深夜。</p>
一个戴着黑色大檐帽，裹在黑色大衣里的人敲开了赵家府邸大门。</p>
和风附雅的屋子里。</p>
雅致的长条案、太师椅、挂屏、名人字画，一应俱全。</p>
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在沏茶，举止从容风雅，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名家手法。</p>
“云先生深夜来访，行色匆匆，看上去焦虑不安，莫非白天的计划不顺利？”衣着华贵的男子抬眉道，手上动作不停。</p>
“出问题了！”黑衣人的声音紧促，充满不安。</p>
说着，他摘下黑帽子，露出一张秃鹫般的脸。</p>
正是云东河！</p>
“哦，究竟是哪边出现了问题？”衣着华贵的男子沏茶动作顿了顿，露出意外的目光，随后又继续。</p>
“两边都有问题！”云东河脸色阴沉，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看着衣着华贵的男子，埋怨道：</p>
“你们给我的资料出现了严重错误，我的五个手下不仅没能弄死那小子，还全都被杀了！”</p>
“不该啊！”衣着华贵的男子一脸惊讶，思索道：</p>
“我们从方家内部打探到，方家小子从小就没跟方复明修炼过一天武功，这十几年来一直在外面厮混，一事无成，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p>
“有人看着他衣衫褴褛，半夜走路回来的。莫说五个内罡境武者，就是一个淬体境武者都足够对付他了……”</p>
云东河敲打着茶几桌面，不满道：“我都亲眼看到了我那个手下的尸体，难道这还还能有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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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着华贵的男子放下手中的长嘴茶壶，缓缓踱步，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道：</p>
“你的五个手下是死在方家小子的手里，还是他身边有高人保护？”</p>
“具体过程未知，没有目击者。”云东河沉声道，“他们是在旁晚之后，在落霞崖上动的手，当时天色已晚，游客全都走光了。”</p>
“方家小子是独自一人去的落霞崖吗？”衣着华贵的男子问道。</p>
“不是。”云东河摇头，“他是和杨家医馆的杨玉静一起去的。”</p>
衣着华贵的男子似乎想起什么，宇眉一挑，立即追问道：“是不是还有一个车夫同行？”</p>
云东河想了想，点头道：“他们当时是乘坐马车去的，的确有一个杨家的车夫在场。”</p>
衣着华贵的男子忽然叹了口气，惋惜道：“我以前听说过林昆隐姓埋名，甘愿在杨家做一个车夫，我之前还不信，看来是真的啊！”</p>
“你的意思是，那个老车夫就是扬州城二十年前，以一手短棍扬名，号称‘短棍小宗师’的林昆？”云东河瞪大眼。</p>
“如果不是他，他们三人之中，还有谁能杀死你的五名内罡境武者？”衣着华贵的男子微笑道。</p>
云东河沉默了。</p>
云家早有进军扬州城敛财之意，对扬州有名的人物，都收集过他们的资料，编册在档，其中就包括了林昆。</p>
二十年前，林昆三十多岁，就有着内罡境大成的实力，尤其擅长近身短打，真气爆发极强。</p>
如今此人也不过是五十多岁，正值壮年，就算没有突破，也的确不是自己那五个内罡初期实力的手下能对付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