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官吏的名声等等。当时没有报纸，康熙主要从这些奏折中得知各地实情。</p>
康熙三十二年夏，淮徐及江南地区天旱，六月中降雨，李煦奏报收成及米价。康熙批：</p>
“五月间闻得淮徐以南时癉舛候，夏泽愆期，民心慌慌，两浙尤甚。朕夙夜焦思，寝食不</p>
安，但有南来者，必问详细，闻尔所奏，少解宵旰之劳。秋收之后，还写奏帖奏来。”</p>
四十七年正月十九日，李煦有这样一个奏折：“恭请万岁万安。窃臣于去年十二月初七</p>
日，风闻太仓盗案，一面遣人细访，一面即缮折，并同无节竹子，差家人王可成赍捧进呈。</p>
今正月十七日，王可成回扬，据称：‘无节竹子同奏折俱已进了，折子不曾发出。臣煦闻言</p>
惊惧。伏思凡有折子，皆蒙御批发下，即有未奉批示，而原折必蒙赐发。今称不曾发出，臣</p>
心甚为惊疑。再四严刑拷讯，方云：‘折子藏在袋内，黑夜赶路，拴缚不紧，连袋遗失德州</p>
路上，无处寻觅。又因竹子紧要，不敢迟误，小的到京，朦胧将竹子送收，混说没有折子，</p>
这是实情。’等语。臣煦随将王可成严行锁拷，候旨发落。但臣用人不当，以致遗误，惊恐</p>
惶惧，罪实无辞，求万岁即赐处分。兹谨将原折再缮写补奏，伏乞圣鉴。臣煦临奏不胜战栗</p>
待罪之至。”</p>
康熙朱批：“凡尔所奏，不过密折奏闻之事，比不得地方官。今将尔家人一并宽免了</p>
罢。外人听见，亦不甚好。”值得注意的，还不在康熙的宽大，而是他的基本心态：皇帝认</p>
为派人暗访密奏，是一件不光采、不名誉的事；不是堂堂正正的办事，就非光明正大的作</p>
风，无论如何不能让旁人知道。康熙批复密折，从来不假别人之手，一度右手有病，不能书</p>
写，勉强用左手批复。但在政治黑暗的时代，统治者派遣探子私访密奏，却众所公认是理所</p>
当然。这种对“特务工作”的价值观念，是政治清明或**的一种明显分野。</p>
康熙四十八年七月初六，李煦在请安折子之中，又附奏江南提督张云翼病故的讯息。向</p>
皇帝请安，是“恭祝万岁爷万福金安”，该当大吉大利才是，死亡的消息必须另折奏报，决</p>
不可混在一起，否则有咒诅皇帝死亡的含义。李煦这个奏折犯了基本的忌讳，十分胡涂。奏</p>
折中说：“恭请万岁万安。窃提督江南全省军务臣张云翼，于康熙四十八年六月十八日，病</p>
患腰痈，医治不痊，于七月初三日巳时身故，年五十八岁，理合奏闻。苏州六月晴雨册进</p>
呈，伏乞圣鉴。”</p>
康熙见了这大不吉利的奏折，自然很不高兴，但申斥的语气中还是带了几分幽默。朱</p>
批：“请安折子，不该与此事一起混写，甚属不敬。尔之识几个臭字，不知哪去了？”</p>
李煦见到御批，自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奏谢罪，痛自忏悔。康熙批：“知道了。”</p>
康熙五十一年七月，江宁织造曹寅（曹雪芹的祖父）奉命到扬州办理刻印《佩文韵府》</p>
事宜，染上疟疾，病势甚重。李煦前往探病，曹寅请他上奏，向康熙讨药。</p>
康熙得奏之后，立即朱批：“尔奏得好，今欲赐治疟疾的药，恐迟延，所以赚驿马星夜</p>
赶去。但疟疾若未转泄痢，还无妨。若转了病，此药用不得。南方庸医，每每用补济</p>
（剂），而伤人者不计其数，须要小心。曹寅元肯吃人参，今得此病，亦是人参中来的。金</p>
鸡拿（即奎宁，原文用满文）专治疟疾。用二钱，末。酒调服。若轻了些，再吃一服，必要</p>
住的。住后或一钱，或八分。连吃二服，可以出根。若不是疟疾，此药用不得，须要认真。</p>
万嘱，万嘱，万嘱，万嘱！”康熙连写四次“万嘱”，又差驿马赶急将药送去扬州，限九日</p>
赶到，可见对曹寅十分爱护关心。奎宁原是治疟疾的对症药物，但曹寅可能有其他并发症，</p>
终于不治逝世。康熙甚为悼惜，命李煦妥为照顾曹寅的遗属。</p>
李煦的奏折之中，有一大部分是关于实验新种稻米的。康熙很重视稻米品质，经过多方</p>
试种，培育出一种优良品种，发交各地官绅试种。李煦详细奏报试种的情况，某官种几亩，</p>
亩产几石几斗；某商人种几亩，每亩产几石几斗等等。如康熙五十八年六月二十四日奏：</p>
“窃奴才所种御稻一百亩，于六月十五日收割，每亩约得稻子四石二斗三升，谨砻新米一斗</p>
进呈。而所种原田，赶紧收拾，乃六月二十三日以前，又种完第二次秧苗。至于苏州乡绅所</p>
种御稻，亦皆收割。其所收细数，另开细数，恭呈御览。”可见李煦还负有“种御稻实验</p>
田”的任务。</p>
康熙将“御稻”种子普遍发交各地官绅商人试种，每人试种的田亩多数是两亩至三亩。</p>
李煦种到一百亩，是最大的实验农场。所产的米当时叫做“御苑胭脂米”，色红味香，煮粥</p>
最美。《红楼梦》写庄头乌进孝进给贾府的，就是这种米。康熙在南巡之时，见到民舟中满</p>
载猪毛、鸡毛，问起用途，得知是用作稻田肥料，其后即下旨试验，效果甚好。比之后世不</p>
经实验而大搞卫星田，不注意品种肥料而只虚报瞒骗，康熙的种稻实践是科学化得多了。</p>
李林盛的奏折</p>
康熙颇有幽默感，虽然在严肃的公文批语之中，往往也流露出来。</p>
康熙四十年十月二十四日，陕甘提督李林盛上了一道奏本。这人的正式官衔是：“提督</p>
陕西甘肃等处地方总兵官右都督加一级降二级戴罪图功。”奏折中说：“皇上著问：‘提督</p>
好，提督身上好么？各官好么？又在先的提督地方上事宜、雨水情形俱不时启奏，今你到任</p>
来，为何不具本启奏？今后可将地方上事宜不时启奏于皇上知道。又皇上赐你鹿舌、鹿尾、</p>
干肉等捌样，你可查收’等因。臣随恭设香案，率同将弁各官，望阙谢恩，领受讫。除臣恭</p>
奉纶音，颁赐食品，见在另疏奏谢逃邝外，所有奉宣地方事宜，雨水情形，令臣宣奏之上</p>
论，臣谨遵旨具复。伏念臣以庸愚，幸生圣世，遭遇尧舜之主，身经太平之年，毫无报称，</p>
夙夜兢惕……”</p>
此人不明白康熙的性格，奏折中以大量套语歌功颂德，关于地方事宜和雨水情形，也是</p>
报喜不报忧。此人大概是汉军旗的武官，所用的师爷也不明规矩，在奏折上盖了一颗官印。</p>
康熙朱批：“知道了。已后折字写清字，不必用印。”</p>
“清字”即满洲文，康熙的意思是，这种奏折是秘密奏报，并非正式公文，要李林盛自</p>
己书写，不会写汉字则写清字好了。</p>
李林盛收到御批后，又上奏折：</p>
“……仰惟我皇上承天御极，神武英文，虽圣躬日理万机，犹无时不以民生为念。曩因</p>
河东岁歉，上勤圣怀，既沛赈恤之殊恩，复颁免赋之旷典，诚功高万世，德迈百王，薄海内</p>
外，靡不共戴尧天也……再臣应宜遵旨，以清字具折请奏，但臣虽稍识清字，因年衰目昏，</p>
不能书写，又兼清字之文理不通，如令人代缮，臣既不谙其中深义，诚恐词句失宜，并恳皇</p>
恩，容臣嗣后凡陈奏事宜，仍准以汉字具奏，庶民舛错之愆尤也。”</p>
康熙批示：“知道了。此汉文亦未必尔自能作也。”</p>
他明知这员武将肚子里墨水有限，这封奏折必是叫人代写的，于是小小的讽刺了他一</p>
下，以后也不盼望他能自写奏折、密报地方讯息了。</p>
李林盛这封奏折虽是师爷所写，其实还是有不通顺处。例如“但臣虽稍识清字，因年衰</p>
目昏，不能书写，又兼清字之文理不通”，其实应当是“又兼不通清字之文理”。原折中那</p>
一句话，变成了指摘满洲文“文理不通”。好在康熙宽供大量，不予追究，如果变成了细密</p>
深刻的雍正皇帝，或许会下旨斥责，罚他“再降一级，戴罪图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