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枫叫道：“想逃吗？可没这么容易。”冲上前去猛挥右掌向樊纲后心拍去。樊纲怒</p>
道：“谁逃了？”回身举左臂挡开，却不还击。玄贞等众人便都站住了。</p>
韦小宝却已逃到门口，一只脚先跨出门槛再说。</p>
那姓苏的男子问道：“白二弟，这几位是谁？恕在下眼生。”白寒枫道：“他们地天地</p>
会的狗东西，我哥哥……哥哥便是给他们害死的。”此言一出口，本来伏着大哭的人都跃起</p>
身来，呛嘟啷响声不绝，兵刃耀眼，登时将来客都围住了，连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p>
通等四个都给围在垓心。</p>
王武通哈哈大笑，说道：“马大哥，雷兄弟，姚大夫，咱们几时入了天地会哪？凭咱们</p>
几个的德行，只怕给天地会的朋友们提鞋子也还不配哪。”</p>
那姓苏的中年汉子抱拳说道：“这几位不是天地会的吗？这位姚大夫，想来名讳是个春</p>
字。在下苏冈，得悉白家大兄弟不幸身亡的讯息，从宛平赶来，伤痛之下，未得请教，多有</p>
失礼。”说道，向众人作揖为礼。</p>
王武通抱拳笑道：“好说，好说。圣手居士，名不虚传，果然是位有见识，有气度的英</p>
雄。”当下给各人一一引见，第一个便指着韦小宝，道：“这位是天地会青木堂的韦香</p>
主。”</p>
苏冈知道天地会共分十堂，每一堂香主都是身负绝艺的英雄豪杰，但这韦香主却显然是</p>
个乳臭未干的富家少年，不由得心下诧异，但脸上不动声色，抱拳道：“久仰，久仰。”韦</p>
小宝呲的一声笑，抱拳还礼，从门边走了回来，问道：“你久仰我什么？”苏冈一怔，道：</p>
“在下久仰天地会十香主，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韦小宝点点头，笑道：“?慈绱恕！彼?/p>
冈见他神情油腔滑调，心下更是嘀咕。</p>
当下王武通给余人都引见了。苏冈给他同来这伙人引见，其中两个是他师弟，三人是白</p>
氏兄弟的师兄弟，还有几个是苏冈的徒弟。白寒松的夫人伏在丈夫尸首上痛哭，白寒枘的夫</p>
人一边哭，一边劝，几个女子都不过来相见。</p>
姚春道：“白二侠，到底白大侠为了什么事和天地会生起争竞，请白二侠说来听听。”</p>
咳嗽一声，又道：“云南沐王府在武林中人所共仰，天地会的会规向来极严，都是蛮不讲理</p>
之人。天下原抬不过一个‘理’了，今日之事，也不是单凭打架动武就能了结的。这里马老</p>
师，雷兄弟，王总镖头，以及区区在下，跟双方就算没有交情，也都是慕名。白二侠，请你</p>
冲着咱们一点薄面，说一说这中间的由如何？”王武通道：“不瞒众位说，天地会的朋友</p>
们，的的确确不知白大侠已经身故，否则的话，他们还会上门来自付没趣么？”</p>
苏冈道：“然则韦香主和众位朋友来到敝处，又为了什么？”王武通道：“咱们真不面</p>
前不说假话。天地会的朋友说道他们徐天川徐大哥给沐王府的朋友打得身受重伤，已说不出</p>
话，他们只限邀了我们几个老朽，伴同来到贵处，想问一问缘由。”苏冈森然道：“如此说</p>
来，各位是上门问罪来着？”王武通道：“这可不敢当。我们几个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全仗</p>
朋友们给面子。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p>
苏冈点了点头，道：“王总镖头说得对，请各位到厅上说话。”钢刀总是不肯放下。苏</p>
冈让众人坐下，说道：“白二弟，当时实情如何，你给大家说说。”</p>
王武通、樊纲等都知道，沐王府世镇云南。苏冈、白寒枫等都生长于云南，在北京城里</p>
听到乡音，自会关注。白寒枫续道：“我哥哥听了一会，隔壁接了几句。那官员听得我们也</p>
是云南人，便邀我们过去坐。我和哥哥离家已久，很想打听故乡的情形，见这位官员似是从</p>
云南来，便移座过去。一谈之下，这官员自称叫做卢一峰，原来是奉了吴三桂的委派，去做</p>
曲靖县知县的。他是云南大理人。照规矩，云南人本来不能在本省做地方官。不过这卢一峰</p>
说道，他是平西王委派的官，可不用理会这一套！”</p>
樊纲忍不住骂道：“他***，大汉奸吴三桂委派的狗官，有什么神气的？”白寒枫向</p>
他瞧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这位樊……樊兄说得不错，当时我也这么想。可是我哥哥为</p>
了探听故乡情形，反而奉承了他几句。这狗官更加得意了，说是吴三桂所派的官，叫做‘西</p>
选’，意思说是平西王选的。云南全省的大小官员，固然都是吴三桂所派，就是四川、广</p>
西、贵州三省，‘西选’的官儿也比皇帝所派的官吃香。”苏冈听他说得有些气喘，接口解</p>
释：“倘若有一个缺，朝廷派了，吴三桂也派了，谁先到任，谁就是正印。云贵川桂四省的</p>
官员，哪一个先出缺，自然是昆明知道得早，从昆明派人去快得多。因此朝廷的官儿，总是</p>
没‘西选’的脚快。”</p>
白寒枫叹了一声，说道：“前天下午，……”只说了四个字，不由得气往上冲，手中钢</p>
刀挥了一挥。韦小宝吃了一惊，身子向后一缩。白寒枫觉得此举太过粗鲁，钢刀用力往地下</p>
一掷，呛啷一声，击碎了两块方砖，呼了口气，道：“前天下午，我和哥哥在天桥的一家酒</p>
楼上喝酒，忽然上来一个官员，带了四名家丁。那四个家丁神气厌得很，要酒要菜，说的却</p>
是云南话。”苏冈“哦”了一声。白寒枫道：“我和哥哥一听他们口音，就留上神。”王武</p>
通、樊纲等都知道，沐王府世镇云南。苏冈、白寒枫等都生长于云南，在北京城里听到乡</p>
音，自会关注。</p>
白寒枫续道：“我哥哥听了一会，隔壁接了几句。那官员听得我们也是云南人，便邀我</p>
们过去坐。我和哥哥离家已久，很想打听故乡的情形，见这位官员似是从云南来，便移座过</p>
去。一谈之下，这官员自称叫做卢一峰，原来是奉了吴三桂的委派，去做曲靖县知县的。他</p>
是云南大理人。照规矩，云南人本来不能在本省做地方官。不过这卢一峰说道，他是平西王</p>
委派的官，可不用理会这一套！”</p>
樊纲忍不住骂道：“他***，大汉奸吴三桂委派的狗官，有什么神气的？”白寒枫向</p>
他瞧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这位樊……樊兄说得不错，当时我也这么想。可是我哥哥为</p>
了探听故乡情形，反而奉承了他几句。这狗官更加得意了，说是吴三桂所派的官，叫做‘西</p>
选’，意思说是平西王选的。云南全省的大小官员，固然都是吴三桂所派，就是四川、广</p>
西、贵州三省，‘西选’的官儿也比皇帝所派的官吃香。”苏冈听他说得有些气喘，接口解</p>
释：“倘若有一个缺，朝廷派了，吴三桂也派了，谁先到任，谁就是正印。云贵川桂四省的</p>
官员，哪一个先出缺，自然是昆明知道得早，从昆明派人去快得多。因此朝廷的官儿，总是</p>
没‘西选’的脚快。”白寒枫吁了口气，接着说：“那官儿说，平西王为朝廷立下了大功，</p>
满清能得江山，全仗平西王的功劳，因此朝廷对他特别给面子。吴三桂启奏什么事，从来就</p>
没有驳回的。”</p>
王武通道：“这官儿的话倒是实情。兄弟在西南各省镖，亲眼见到，云贵一带大家就知</p>
道吴三桂，不知道皇帝。”</p>
白寒枫道：“这卢一峰说，照朝廷规矩，凡是做知县的，都先要到京城来朝见皇帝，由</p>
皇帝亲自封官。他到北京来，就是等着来见皇帝的。他说平西王既然封了他官，到京城来朝</p>
见皇帝，也不过是倒例行公事而已。我哥哥说：‘卢大人到曲靖做官，本省人做自然。’突</p>
然之间，隔座有人插嘴，这老……这老贼……我和他仇深……”说着霍地站起，满脸胀得通</p>
红。苏冈道：“是‘八臂猿猴’徐天川说话么？”</p>
白寒枫点了点头，道：“正……正……”急愤之下，喉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隔了一</p>
会，才道：“正是这老贼，他坐在窗口一张小桌旁喝酒，插嘴说：‘本省人做本省的官，刮</p>
起地皮来更加方便些。这老贼，我们自官说话，谁要他来多口！”</p>
玄贞冷冷的道：“白二侠，徐三哥这句话，可没说错。”白寒枫哼了一声，顿了一顿，</p>
说道：“这句话是没说错，我又没说他这句话错了。可是……可是……谁要他多官闲事？他</p>
倘若不插句嘴，怎会生出以后许多事来？”玄贞见他气急，也就不再说下去。白寒枫续道：</p>
“卢一峰听了这句话，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转过头来，见这老贼是个弯腰曲背的老头儿，</p>
容貌猥琐，桌上放着一只药箱，椅子旁插着一面膏药旗，是个卖药的老头儿。喝道：‘你这</p>
个老不死的，胡说些什么？’他手下的四名家丁早就抢了上去，在老贼的桌上拍桌大骂，一</p>
名家丁抓住了他衣领。也是我瞎了眼，瞧不出这老贼武功了得，还道他激于一时义愤，出言</p>
讥刺，怕他吃亏，便走上去假意相劝，将这四名家丁都推开了。”玄贞赞道：“白二侠仁义</p>
为怀，果然是英雄行径。”心想白寒松已死，徐天川受伤虽然不轻，多半不会死，已方终究</p>
已占了便宜，许多事双方只好言和，口头上捧白寒枫几句，且让他平平气。</p>
哪知白寒枫不受他这一套，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英雄？我是狗熊！生了眼睛不识</p>
人，瞧不出这老贼阴险毒辣，还道他是好人。那卢一峰打起官腔，破口大骂，大叫：反了，</p>
反了，说京城里刁民真多，须得重办。”</p>
樊纲插嘴道：“这官儿狗仗人势，在云南欺侮百姓不够，还到北京城来欺人。”白寒枫</p>
道：“要欺侮人，也没这么容易。这官儿连声吆喝，叫家丁将这姓徐的老贼绑起来送官，打</p>
他四十大板，戴枷示众。那老贼笑嘻嘻的道：‘大老爷，你这么大声嚷嚷，不吃力吗？我送</p>
张膏药卖给你贴贴。”他从药箱里取了张膏药出来，双掌夹住，跟着便那张本来折拢的膏药</p>
拉平了。我初见那老贼对这凶神恶煞的家丁并不害怕，心下已自起疑，待见他拉膏药的手</p>
势，和哥哥对望了一眼，已然明白。膏药中间的药膏硬结在一块，总得点火烘多时，才拉得</p>
开。可是他只是双掌间夹得片刻，便以内力烘软药膏，这份功力可真了不起。他将药膏拉平</p>
之后，药膏热气腾腾。那卢一峰却兀片不悟，一叠连声催促家丁上前拿人。我便不再拦阴那</p>
官儿的走狗，由得他们去自讨苦吃。一名家丁见我让开，当即向那老贼冲去。那老贼笑道：</p>
‘你要膏药？’将他张膏药放在家丁手中。那家丁骂道：‘老狗，你干什么？’那老贼在他</p>
手臂一推，那家丁移过身去，拍的一声响，那张热烘烘的膏药，正好贴在卢一峰那狗官的嘴</p>
上……”韦小宝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拍手叫好。白寒枫哼了一</p>
声，恶狠狠的瞪视着他。韦小宝心中害怕，便不敢再笑。苏冈问道：“后来怎么样？”</p>
白寒枫道：“那狗官的嘴巴被膏药封住，忙伸手去拉扯。那老贼推动四名家丁，说道：</p>
‘去帮大老爷！’只听得拍拍拍声响不停，四名家丁你一掌，我一掌，都向那狗官打去。原</p>
来那老贼推拨四名家丁的手臂，运上了巧劲，以这四人的手掌去打狗官。片刻之间，那狗官</p>
的两边面皮给打得又红又肿。”</p>
韦小宝又是哈哈大笑，转过了头，不敢向白寒枫多看一眼。</p>
苏冈点头道：“这位徐兄诨名叫作‘八臂猿猴’，听说擒拿小巧功夫，算得是武林一</p>
绝，果然名不虚传。”他想白寒枫死在他手下，这老儿的武功自然甚高，抬高了他武功，也</p>
是为白氏双雄留了地步。白寒枫道：“我和哥哥只是好笑，眼见狗官已给打得两边面皮鲜血</p>
淋漓，酒楼上不少闲人站着瞧热闹。那老贼大声叫嚷：‘打不得，打不得，大老爷是打不得</p>
的！你们这些大胆奴才，以下犯上，怎么打起大老爷来？’在四名家丁身后跳来跳去。活脱</p>
像是一只大猴子，伸手推动家丁的手臂，反似是在躲闪，那些闲人都瞧不出他在搞鬼。直打</p>
得那狗官晕倒在地，他才住手，回归原座。这四名家丁还道是撞邪遇鬼，说什么也不明白怎</p>
么会伸手去打大老爷，可是自己手掌都是鲜血，却又不假。四人呆了一阵，便扶着那狗官去</p>
了。”</p>
樊纲道：“痛快，痛快！吴三桂手下的走狗，原该如此整治。徐三哥痛打狗官，正是给</p>
天下百姓出一口胸中恶气。白二侠，你当时怎么不帮着打几拳？”白寒枫登时怒气又涌了上</p>
来，大声道：“老贼在显本事打人，我为什么要帮他？是他在打人，又不是他在挨打！”</p>
玄贞道：“白二侠说的是，先前他不知徐三哥身有武功，可不是见义勇为，出手阻止狗</p>
官的家丁行凶吗？”</p>
白寒枫哼了一声，续道：“那狗官和家丁去后，我哥哥叫酒楼的掌柜来，说道一应打坏</p>
的桌椅器皿，都由他赔，那老贼的酒钱也算在我们帐上。那老贼笑道道谢。我哥哥邀他过来</p>
一同喝酒。那老贼低声道：‘久慕松枫贤乔梓的英名，幸会，幸会。’我和哥哥都是一惊，</p>
心想原来他早知道了我们的来历，我们却不知他是谁。我哥哥道：‘惭愧得紧，请问老爷子</p>
尊姓大名。’那老贼笑道：‘在下徐天川，一时沉不住气，在贤乔梓跟前班门弄斧，可真见</p>
</p>
笑了。’那是我们还不知道徐天川是什么来头，但想他殴打狗官，自然跟我们是同一条路上</p>
的。这狗官倘若不挨这顿饱打，我兄弟俩一样也要痛打他一顿。我们三人喝酒闲谈，倒也十</p>
分相投，酒楼之中不便深谈，便邀他到这里来吃饭。”樊纲“哦”了一声，道：“原来徐三</p>
哥到了这里，是在府上动起手来了？”白寒枫道：“谁说在这里动手了？在我们家里，怎能</p>
跟客人过招，那不是欺侮人么？”玄贞点头道：“白氏兄弟英风侠骨，这种事是决计不做</p>
的。”</p>
白寒枫听他接连称赞自己，终于向他点点头，以示谢意，说道：“我兄弟将老贼请到这</p>
里，恭请相待，问起他怎么认得我兄弟。他也不再隐瞒，说道自己是天地会的，我兄弟来北</p>
京之时，他天地会已得到讯息，原是想跟我兄弟交朋友。他在酒楼上殴打狗官，一来是痛恨</p>
吴三硅，二来是为了要和我兄弟结交。这老贼能说会道，哄得我兄弟还当他个好人。后来说</p>
到反清复明之时，三个人，不两个人一只狗，越说越投机……”韦小宝接口道：“两个人和</p>
一只狗越说越投机，倒也希奇。”</p>
众人忍不住好笑，只是碍着白寒枫的面子，不敢笑出声来。</p>
白寒枫大怒，喝道：“你这小鬼，胡说八道！”樊纲道：“白二侠，这位韦香主年纪虽</p>
轻，却是敝会青木堂的香主，敝会上下，对他都是十分尊敬的。”白寒枫道：“香主便怎么</p>
样？”苏冈岔开话头，说道：“我白兄弟心伤兄长亡故，说话有些气急，各位请勿介意。韦</p>
香主，你包涵些。”他想天地会的香主身份非同小可，白寒枫直斥为“小鬼”，终究理亏。</p>
白寒枫也非蠢人，一点便透，眼光不再与韦小宝相触，说道：“后来我们三个……”韦</p>
小宝道：“不，两个人，一只狗。”白寒枫怒喝：“你……你……”终于忍住了，吁了口大</p>
气，续道：“大家说到反清复明之事，说道日后将鞑子杀光了，抚保洪武皇帝的子孙重登龙</p>
庭。我哥哥说：‘皇上在缅甸宴驾宾天，只留下一位小太子，倒是位聪明睿智的英主，目下</p>
在深山中隐居。’那老贼却道：‘真命天子好端端是在台湾。’”白寒枫一引述徐天川这句</p>
话，苏冈、姚春、王武通等人便知原来双方争执是由拥桂、拥唐而起。祟祯皇帝吊死煤山，</p>
清兵进关，明朝的宗室福王、唐王、鲁王、桂王分别在各地称帝，当时便有纷争，各王死</p>
后，手下的孤臣遗老仍是互相心存嫌隙。白寒枫续道：“那时我听了老贼这句话，便问：</p>
‘我们小皇帝几时到台湾去了？’那老贼道：‘我说的是隆武天子的小皇帝，不是桂王的子</p>
孙。’我哥哥道：‘徐老爷子，你是英雄豪杰，我兄弟俩是很佩服的，只不过于天下大事，</p>
您老人家见识却差了。祟祯天子崩驾，福王自立．福王为清兵所俘，唐王不幸殉国，我永历</p>
天子为天下之王。永历天子殉国之后，自然是他圣上的子孙继位了。’”隆武的唐王的年</p>
号，永历是桂王的年号，他们是唐王、桂王的旧臣，对主子都以年号相称。樊纲听里这里，</p>
插口道：“白二侠，请你别见怪。隆武天子殉国之后，兄终弟及，由圣上的亲兄弟绍武天子</p>
在广州接应。桂王却派兵来攻打绍武天子，大家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不打满清鞑子，自己</p>
打了起来，岂不是大错而特错？”</p>
白寒枫怒道：“那老贼的口吻，便跟你一模一样！可是这到底是谁起的衅？我永历天子</p>
好好派了使臣到广州来，命唐王除去尊号。唐王非但不奉旨，反面兴兵抗拒天命。唐王这等</p>
行为明明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可说是罪魁祸首。”</p>
樊纲冷笑道：“三水那一战，区区在下也在其内，却不知道是谁全军覆没？”白寒枫大</p>
怒，站起身来，厉声道：“你还在算这旧帐么？”韦小宝听了樊纲的话，便知三水这一仗是</p>
唐王胜而桂王败，忙问：“樊大哥，三水一仗是怎么打的？”樊纲道：“桂王听了手下奸臣</p>
的教唆，哌了一名叫林桂鼎的，带兵来打广州……”苏冈插口道：“樊大哥，这话与事实不</p>
符。那是唐王先派去攻启肇庆，我永历天子才不得已起而应战。”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p>
的多是旧事，渐渐的剑拔驽张，便要动起手来。</p>
姚春连连摇手，大声道：“多年前的旧事，还提起他干么？不论谁胜谁败，都不是什么</p>
光彩之事，最后还不是都教鞑子给灭了。”众人一听，登时住口，均有惭愧之意。苏冈道：</p>
“白二弟，大义之所在，原是非誓死力争不可的，后来怎样？”</p>
白寒枫道：“那老贼所说的话，便和这……这位姓樊的师傅一模一样，我兄弟自然要跟</p>
他剖析明白。双方越说越大声，谁也不让。我哥哥盛怒之下，一掌将一张茶几拍得粉碎。那</p>
老贼冷笑道‘你道理说不过人，便想动武么？沐王府白氏双木威名远震，我天地会的一个无</p>
名小卒，却也不惧。’他这句话显然是说，他是天地会的一个无名小卒，还胜似沐王府的成</p>
名人物。我哥哥道：‘我自拍我家里的茶几，关你什么事了？你出言轻侮沐王府，仗的是什</p>
么势道？’双方越说越僵，终于约定，当晚子时，在天坛较量。”苏冈叹了口气，黯然道：</p>
“原来这场纷争，由此而起。”</p>
白寒枫道：“当晚我们到天坛赴约，没说几句，便和这老贼动起手来……”韦小宝道：</p>
“想必是二对一了，但不知是白大侠先上，还是白二侠先上？”白寒枫脸上一红，大声道：</p>
“我两兄弟向来联手，对付一个是二人齐上，对付一百个也是二人齐上。”</p>
韦小宝点头道：“原来如此。倘若跟我这小孩动手，你两兄弟也是齐上了。”白寒枫怒</p>
吼一声，挥掌便向韦小宝头顶击落。苏冈左手伸出，抓住白寒枫手腕，说道：“白二弟，不</p>
可！”白寒枫叫道：“这……这小鬼讥刺我死了的哥哥。”韦小宝贪图大舌之便，没想到连</p>
已死的白寒松也说是其内，眼见他犹如发疯一般，心下害怕，便不敢再说。苏冈道：“白二</p>
弟，冤有头，债有主，是那姓徐的害死了白大哥，咱们只能找那姓徐的算帐。”白寒枫狠狠</p>
的向韦小宝道：“终有一日，我抽你的筋，剥你的皮。”韦小宝向他伸伸舌头，料想苏冈在</p>
旁，白寒枫不能对自己怎样，真要抽筋剥皮，总也不是今日的事。</p>
樊纲道：“苏四哥，你说白大侠给我们徐大哥害死，这个‘害’字，恐怕还得斟酌。白</p>
二侠说道，双方在天坛比武较量，徐大哥以一敌二，既不是使什么阴谋毒计，又不是恃多为</p>
胜，乃是光明正大的动手过招，怎说得上一个‘害’字？”白寒枫怒道：“我哥哥自然是给</p>
老贼害死的。我兄弟俩去天坛赴约之前曾经商量过。我哥哥说道，这老儿虽然头脑胡涂，不</p>
明白天命所归，终究是反清复明的同道，比武之果，须当瞧在天地会的份上，只可点到为</p>
止，不能当真伤了他。我两兄弟手下留情，哪料到这老贼心肠好毒，竟下杀手，害死了我哥</p>
哥。”</p>
苏冈问道：“那姓徐的怎生害死了白大弟？”</p>
白寒枫道：“我们动上手，拆了四十几招，也没分出什么输赢。那老贼跳出圈子，拱手</p>
道：‘佩服，佩服！今日不分胜败，不用再比了。沐王府武功驰名天下，果然高明。’”樊</p>
纲道：“那很好啊，大家就不用再打了，免伤和气，岂不甚好？”</p>
白寒枫怒道：“你又没瞧见那老贼说话的神气，你还道你真是好心吗？他嘴角边微微冷</p>
笑，显然是说，沐王府的白氏双木以二敌一，也胜不了他一个老头儿，什么‘武功驰名天</p>
下’，只不过是吹牛而已。我当然心下有气，便道：‘不分胜败，便打到分出胜败为止。’</p>
这老头虽然灵活，长力却不及我兄弟，斗久了非输不可，他想不打，不过想乘机溜去。于是</p>
我们又打了起来，打了好一会，我使一招‘龙腾虎跃’，从半空中扑击下来。那老贼果然上</p>
当，侧身斜避。这一招我两兄弟是练熟了的，我哥哥便使‘横扫千军’，左腿向右横扫，右</p>
臂向左横击，叫他避无可避。”他说到这里，将“横扫千军”那招比了出来。玄贞道人点</p>
头：“这一招左右夹击，令人左躲不是，右躲也不是，果然厉害。”白寒枫道：“这老贼身</p>
子一缩，忽然向我哥哥怀中撞到。我哥哥双掌一翻，按在他胸膛之上，笑道：‘哈哈，</p>
输……’就是这时，噗的一声响，那老贼却好不毒辣，竟然使出重手。我眼见势道不对一招</p>
‘高山流水’，双掌先后击在那老贼的背心。那老贼身子一晃，退了开去。我哥哥已口喷鲜</p>
血，坐倒在地。我好生焦急，忙去扶起哥哥，那老贼干笑了几声，一跛一拐的走了。我本可</p>
追上前去，补上几拳，立时将他打死，但顾念着哥哥的伤势，没空去理会那老贼。抱起哥哥</p>
回到家来，他在途中只说了四个字：‘给我报仇。’便咽了气，苏四哥……咱此仇不报，枉</p>
自为人！”说到这里，泪如泉涌。玄贞道人转头向一人道：“风二弟，白二侠刚才的所说的</p>
那几招，咱们来比划比划。”这姓风的叫风际中，模样貌不惊人，土里土气。昨日在回春堂</p>
药店地窖中引见之后，从未开口说过话，韦小宝也没对他留意。他点点头站起，发掌轻飘飘</p>
的向玄贞拍出。玄贞左掌架开，身子一缩，双手五指都拿成爪子，活脱是只猴子一般，显是</p>
模仿“八臂猿猴”徐天川的架式。风际中左足一点，身子跃起，从半空中扑击下来。姚春叫</p>
道：“好一招‘龙腾虎跃’！”叫声未毕，玄贞已斜身闪开。便在此时，风际中倏地抢到玄</p>
贞身前，左腿向右横扫，右臂向左横掠，正是白寒枫适才比划过的那一招“横招千军”。风</p>
际中一身化而为二，刚使完白寒枫的一招“龙腾虎跃”，跟着便移形换位，抢到玄贞道人身</p>
前，使出白寒枫那招“横扫千军”，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众人喝彩声中，玄贞缩拢身</p>
子，直撞入对方怀中。风际中双掌急推，按在玄贞胸口，说道：“哈哈，你输……”便在此</p>
时，玄贞右拳击在风际中胸口，左掌拍中他小腹。两人拳掌都放在对方身上，凝住不动。玄</p>
贞道：“白二侠，当时情景，是不是这样？”白寒枫尚未回答，风际中身子一晃，闪到了玄</p>
贞背后，双掌从自己脸面右侧直劈下来，虚拟玄贞的背心，说道：“高山流水！”这两掌并</p>
没碰到玄贞身子，众人眼前一花，他又已站在玄贞面前，双掌按住他胸口，让玄贞的拳掌按</p>
住自己腹部，回复先前的姿式。</p>
这两下倏去倏来，直如鬼魅，这些人除了韦小宝外，昀是见多识广之人，但风际中这等</p>
迅速无伦的身手，却是见所未见。众人骇佩之余，都已明白了他的用意，当时徐天川以一敌</p>
二，情势凶险无比，倘若对白寒松手稍有留情，只怕难逃背后白寒枫“高山流水”这一击。</p>
玄贞又道：“白二侠，当时情景，是不是这样？”白寒枫脸如死灰，缓缓点了点头。风际中</p>
身法免起鹘落，固然令人目眩神驰，而他模仿自己两兄弟这几下招式，竟也部位手法丝毫无</p>
误，宛然便是自己师父教出来的一般。“龙腾虎跃”、“高山流水”和“横扫千军”三招，</p>
都是“沐家拳”中的著名招式，流传天下，识者甚多，风际中会使，倒也不奇，但以一人而</p>
使这三招拳脚，前后易位，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加之每一招都是清清楚楚，中规中式，法</p>
度严整，自己兄弟毕生练的都是“沐家拳”，却也远所不及。风际中收掌站立，说道：“道</p>
长，请除下道袍，得罪了！”</p>
玄贞一怔，不明他的用意，但依言除下道袍，略一抖动，忽然两块布片从道袍上飘了下</p>
来，却是两只手掌之形，道袍胸口处赫然是两个掌印的空洞。原来适才风际中已用掌力震烂</p>
了他道袍。玄贞不禁脸上变色，情不自禁的伸手按住胸口，心想风际中的掌力既将柔软道袍</p>
震烂，自己决无不受内伤之理，一摸之下，胸口却也不觉有何异状。风际中道：“白大侠掌</p>
上阴力，远胜在下。徐大哥胸口早已受了极重内伤，再加上背心受了‘高山流水’的双掌之</p>
力，只怕性命难保。”</p>
众人见风际中以阴柔掌力，割出玄贞道袍上两个掌印，这等功力，比之适才一身化二，</p>
前后夹攻的功力，更是惊人，无不骇然，连喝彩也都忘了。韦小宝心想：“海老乌龟当日在</p>
我袍子胸口上割下一个掌印，只怕用的也是这种手段。”</p>
苏冈和白寒枫对望了一眼，均是神色沮丧，眼见风际中如此武功，已方任谁都和他相去</p>
甚远，又给他这等一试演一番，显得徐天川虽然下重手杀了人，却也是迫于无奈，在白氏兄</p>
弟厉害杀手前后夹击之下，奋力自保，算不得如何理亏。苏冈站起身来，说道：“这位风爷</p>
武功高强，好教在下今日大开眼界。倘若我白大弟真有风爷的武功，也决不会给那姓徐的害</p>
死了。”</p>
韦小宝道：“白大侠的武功是极高的，江湖上众所周知，苏四哥也不必客气了。”白寒</p>
枫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又不能说自己兄弟武功不行。韦小宝又道：“白二侠的武功也是挺高</p>
的，江湖上众所周知。”</p>
樊纲生怕他更说出无聊的话来，多生枝节，向苏冈和白寒枫拱手道：“今日多有打扰，</p>
这就别过。”玄贞道：“且慢！大伙儿到白大侠屡前去磕几个头。这件事……，唉，说来大</p>
家心里难受，可别伤了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说着迈步便往后堂走去。白寒枫双手一</p>
拦，厉声道：“我哥哥死不瞑目，不用你们假惺惺了。”玄贞道：“白二侠，别说这是比武</p>
失手，误伤了白大侠，就算真是我们徐大哥的不是，你也不能恨上了天地会全体。我们到灵</p>
前一拜，乃武林中同道的义气。”苏冈道：“道长说的是。白二弟，咱们不可失了礼数。”</p>
当下韦小宝，玄贞，樊纲，风际中，姚春，马博仁等一干人齐到白寒松的灵前磕头。</p>
韦小宝一面磕头，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白寒枫厉声道：“你刚</p>
才说些什么？”韦小宝道：“我暗暗祷祝，向白大侠在天之灵说话，关你什么事？”白寒枫</p>
道：“你嘴里不清不楚，祷祝些什么？”韦小宝道：“我说：‘白大侠，你先走一步，也没</p>
什么。在下韦小宝，给你的好兄弟打得遍体鳞伤，命不长久，过几天就来阴世，跟你老人家</p>
相会了。’”白寒枫道：“我几时打过你了？”韦小宝拉起衣袖，露出右腕，只见手腕上肿</p>
起了又黑又紫的一圈，指痕宛然，正是刚才给白寒枫捏伤的，说道：“这不是你打的么？”</p>
苏冈向白寒枫瞧了一眼，见他不加否认，脸上就微有责备之意，转头向韦小宝道：“韦香</p>
主，这件事一言难尽。咱们日后慢慢再说。”韦小宝道：“只怕我伤重不治，一命呜呼，日</p>
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苏冈见他说话流利，毫无受伤之相，知他是耍无赖，心想：“天地</p>
会怎地叫这样一个小流氓做香主？”说道：“韦香主长命百岁，大伙儿都死光了，你还活上</p>
几十岁呢。”韦小宝道：“我此刻腹痛如绞，五脏六腑，全都倒转，也不知能活到明天。风</p>
二哥，玄贞道长，我倘若死了，你们不必找白二侠报仇。江湖上义气为重，咱们可不能伤了</p>
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苏冈皱起眉头，将众人送出门外。</p>
玄贞向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通四人道了谢，抱拳作别。</p>
天地会一行人回到回春堂药店。刚到店门口，就见情形不对，柜台倒坍，药店中百余只</p>
小抽屉和药材散了一地。众人抢进店去，叫了几声，不听得有人答应，到得内堂，只见那胖</p>
掌柜和两名伙计都已死在地下。这药店地处偏僻，一时倒无人聚观。</p>
玄贞吩咐高彦超：“上了门板，别让闲人进来。咱们快去看徐大哥。”拉开地板上的掩</p>
盖，奔进地窖，叫道：“徐大哥，徐大哥！”地窖中空空如也，徐天川已不知去向。</p>
樊纲愤怒大叫：“他***，咱们去跟沭王府那些贼子拚个你死我活。”玄贞道：“快</p>
去请王总镖头他们来作个证。”玄贞道：“他们若要害死徐大哥，已在这里下手，既将他掳</p>
去，不会即行加害。”当下派人去，将王武通、姚春等四人请来。</p>
王武通等见到胖掌柜的死状，都感愤怒，齐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到杨柳胡同去要</p>
人。”一行人又到了杨柳胡同。</p>
白寒枫开门出来，冷冷的道：“众位又来干什么了？”樊纲大声道：“白二侠何必明知</p>
故问？这等行径，太也给沐王府丢脸。”白寒枫怒道：“丢什么脸？什么行径”樊纲道：</p>
“我们徐大哥在哪里？快送他出来。你们乘人不备，杀死了我们回春堂的三个伙计，当真卑</p>
鄙下流。”白寒枫大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回春堂，回秋堂，什么三个伙计？”苏冈闻声</p>
出来，问道：“众位去而复回，有什么见教？”</p>
雷一啸道：“苏四侠，这一件事，那可是你们的不是了。是非难逃公论，你们就算要报</p>
仇，也不能任意杀害无辜啊。京城之中做了这等事出来，牵累可不小。”</p>
苏冈问白寒枫：“他们说什么？”白寒枫道：“谁知道呢，真是莫名其妙。”</p>
王武通道：“苏四侠、白二侠，天地会落脚之处，有三个伙计给人杀了，徐天川师傅也</p>
给人掳去了。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大家慢慢再说，请你们瞧着我们几个的薄面，先放了徐师</p>
傅。”苏冈奇道：“徐天川给人掳了么？那可奇了！各位定然疑心是我们干的了。可是各位</p>
一直跟我们在一起，难道谁还有分身术不成？”樊纲道：“你们当然另行派人下手，那又是</p>
什么难事？”苏冈道：“各位不信，那也没法。你们要进来搜查，尽管请便。”白寒枫大声</p>
道：“‘圣手居士’苏冈苏四哥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几时有过半句虚言？老实跟你</p>
说，那姓徐的老贼倘若落在我们手里，立时就一刀两段，谁还耐烦捉了来耗米饭养他？”苏</p>
冈沉吟道：“这中间只怕另有别情。在下冒昧，想到贵会驻马之处去瞧上一瞧，不知道成不</p>
成？”玄贞等见他二人神情不似作伪，一时倒拿不定主意。樊纲道：“苏四侠，大伙儿请你</p>
拿一句话出来，到底我们徐天川徐大哥，是不是在你们手上。”苏冈摇头道：“没有．我要</p>
担保，我们白二弟跟这件事也丝毫没有干系。”苏冈在武林中名声甚响，众人都知他是个正</p>
直的好汉子，他既说没拿到徐天川，应该不假。</p>
玄贞道：“既是如此，请两位同到敝处瞧瞧。韦香主，你说怎样？”</p>
韦小宝心道：“你先邀人家去瞧瞧，再问我‘你说怎样’。”说道：“道长说怎样，就</p>
是怎样了。反正我们三个人都给人家打死了，请他们两位去磕几个头赔罪，也道理啊。”苏</p>
冈、白寒枫都向他瞪了一眼，均想：“你这小鬼，一口就此咬定，是我们打死了你们三个</p>
人。”</p>
一行人来到回春堂中，苏冈、白寒枫细看那胖掌柜与两名药店伙计的死状，都是身受殴</p>
击毙命，胸口肋骨崩断，手法甚是寻常，瞧不出使的是什么武功家数。白寒枫道：“这件事</p>
大伙儿须得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们可蒙了不白之冤。”苏冈道：“蒙止不白之冤，那也不</p>
打紧，日后总会水落石出。只是徐大哥落入了敌人手中，可是尽快想法子救人。”</p>
众人在药店前前后后查察，又到地窖中细看，寻不到半点端倪。眼见天色已晚，苏冈、</p>
白寒枫、王武通等人告辞回家，约定分头在北京城中探访，樊纲道：“苏四侠、白二侠，你</p>
们瞧明白了没有？今晚半夜，我们可要放人烧屋，毁尸灭迹了。”苏冈点头道：“都瞧明白</p>
了。好在邻近无人，将店铺烧了也好，免得官府查问。”苏冈和白寒枫去后，青木堂众人纷</p>
纷议论，都说徐天川定是给沐王府掳去的，否则哪有迟不迟，早不早，刚打死了对方的人，</p>
徐天川便失了踪？最多是苏冈、白寒枫二人并不知情而已。众人跟着商议如何放火烧屋。</p>
韦小宝一听得要放人烧屋，登时大为兴奋。玄贞道：“韦香主，天色已晚，你得赶快回</p>
皇宫去。咱们放人烧屋，并不是什么大事，韦香主不在这儿主持大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p>
子。”韦小宝笑道：“道长，自己兄弟，你也不用捧我啦。韦小宝虽然充了***香主，武</p>
功见识，哪里及得上各位武林好手？我要留在这里，不过想瞧瞧热闹罢了。”众人面上对他</p>
客气，但见他年幼，在白家又出了个大丑，实在颇有点瞧不起他，听他这么说，却高兴起</p>
来。你这几句话说得人人心中舒畅。大家对这个小香主敬意虽是不加，亲近之心却陡然多了</p>
几分。</p>
玄贞笑道：“咱们放火烧屋，也得半夜里才动手，还得打断火路，以免火势蔓延，波及</p>
邻居。韦香主一夜不回宫，恐怕不大方便。”韦小宝心想此言倒也不理，天一黑宫门便闭，</p>
再也无人能入，自己得小皇帝宠幸，宫中人人注目，违禁外宿，罪名可是不小，只得叹了口</p>
气，道：“可惜，可惜！这把火如果让我来点，那可兴头得紧了。”高彦超低声道：“日后</p>
咱们要去白天烧人家的屋，一定恭请韦香主来点火。”韦小宝大喜，握住他手道：“高大</p>
哥，大丈夫一言既出，你……你可不能忘了。”高彦超微笑道：“韦香主吩咐过的事，属下</p>
怎敢不遵？”韦小宝道：“咱们明天就去杨柳胡同，放火烧了白家的屋可好？”高彦超吓了</p>
一跳，忙道：“这可须得从长计议。总舵主知道了，多半要大大怪罪。”韦小宝登时意兴索</p>
然，便去换了小太监的服色。高彦超将他换下来的新置衣服鞋帽做一包，拿在手里。众人四</p>
下查勘，并无沐王府的人窥伺，这才将韦小宝夹在中间，送到横街之上，雇了一乘小轿，送</p>
他回宫。</p>
韦小宝向众兄弟点点头，上轿坐好。高彦超将衣帽包好放入轿中。一个会中兄弟走到轿</p>
前，钻头入轿，低声道：“韦香主，明儿一早，最好请你到尚膳监的厨房去瞧瞧。”韦小宝</p>
道：“瞧什么？”那人道：“也没什么。”说着便退了开去。韦小宝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p>
这人留着两撇鼠须，鬼头鬼脑，市井之中最多这等小商贩，到杨柳胡同时他也没跟着同去，</p>
自己一直认为他是药店中的伙计，心想他叫我明天到厨房去瞧瞧，不知有什么用意？</p>
反正巡视厨房正是他的职责，第二天早晨便去。顶头上司一到，厨房中的承值太监以</p>
下，人人大忙特忙，名茶细点，流水价捧将上来。韦小宝吃了几块点心，说道：“你们这里</p>
的点心，做得也挺不错了，不过最好再跟扬州的厨子学学。”承值太监忙道：“是，是。若</p>
不是韦公公指点，我们可还真不懂。”</p>
韦小宝见厨房中也无异状，正待回去，见采办太监从市上回来，后面跟着一人，手中拿</p>
着一杆大秤，笑嘻嘻的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是，公公怎么说，便怎么办，包管错不</p>
了。”韦小宝见此人，吃了一惊，那正是昨天要他到厨房来瞧瞧之人。采办太监忙抢到韦小</p>
宝面前，请安问好。韦小宝指着那人，问道：“这人是谁？”采办太监笑道：“这人是北城</p>
钱兴隆肉庄的钱老板，今儿特别巴结，亲自押了十几口肉猪送到宫里来。”转头向钱老板</p>
道：“老钱哪，今儿你可真交上大运啦。这位桂公公，是我们尚膳总管，当今皇上跟前的第</p>
一大红人。我们在宫里当差的，等闲也见不着他老人家一面。你定是前生三世敲穿了木鱼，</p>
恰好碰上了桂公公。”那钱老板跪下地来，向韦小宝磕了几个响头，说道：“这位公公是小</p>
号的衣食父母，今日才有缘拜见，真是姓钱的祖宗积了德。”韦小宝说道：“不用多礼。”</p>
寻思：“他混进宫来，想干什么？怎地事先不跟我说？”</p>
那钱老板站起身来，满脸堆笑，说道：“宫里公公们作成小号生意，小号的价钱特别克</p>
已，可说没什么赚头，不过替皇上、公主、贝勒们宰猪，那是天大的面子，别人听说连皇上</p>
都吃上小号供奉的肉，小号的猪肉自然天下第一，再没别家比得上了。因此上钱兴隆供奉宫</p>
时肉食也只一年多，生意可着实长了好几倍，这都是仰仗公公们栽培。”说着又连连请安。</p>
韦小宝点点头，笑道：“那你一定挺发财啦！”那人道：“托赖公公们的洪福。”从怀中掏</p>
出两张银票来，笑嘻嘻道：“一点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公公留着赏人罢！”说着双手送</p>
到韦小宝手里。</p>
韦小宝接过来一看，银票每张五百两，共是一千两银子，正是自己前天分给高彦超他们</p>
的，微微一怔，只见钱老板嘴巴向着那采办一努，韦小宝已明其意，笑道：“钱老板好客气</p>
啦！”将两张银票交了给承值太监，笑道：“钱老板的敬意哥儿们去分了罢，不用分给</p>
我。”众太监见是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无不大喜过望。供奉宫中猪养牛肉，鸡鱼蔬菜的商</p>
人，平时都给回扣，向有定例，逢年过节虽有年礼节礼，也不过是四五百两，这其中尚膳房</p>
的太儿太监又先分去了一半。此刻见银子既多，韦小宝又说不要，各人摊分起来，岂不是小</p>
小一注横财？那承值太监却想，桂公公口说不要，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摆摆架子，他是头儿，</p>
岂能当真省得了的，待会摊分之时，自须仍将最大的份儿给他留着。钱老板道：“桂公公，</p>
你这样体恤办事的公公们，可真难得。你不肯收礼，小人心中难安。这样罢，小号养得不两</p>
口茯苓花雕猪，算得名贵无比，待会去宰了，一口孝敬太后和皇上，另一口抬到桂公公房</p>
中，请公公细细品尝。”韦小宝道：“什么茯苓花雕猪？名头古怪，可没听过。”钱老板</p>
道：“这是小号祖传的秘法，选了良种肉猪，断乳之后，就喂茯苓、党参、杞子等补药，饲</p>
料除了补药之处，便只鸡蛋一味，喝了便给喝花雕酒……”他话没说完，众太监都已笑了起</p>
来，都说：“哪有这样的喂猪法？喂肥一口猪，岂不是要几百两银子？”钱老板道：“本钱</p>
自然不小，最难的还是这番心血和功夫。”</p>
韦小宝道：“好，这等奇猪，倒不可不尝。”钱老板道：“不知桂公公今日午后什么时</p>
候有空，小人准时送来。”韦小宝心想从上书房下来，已将午时，便道：“巳未午初，你送</p>
来罢！”钱老板连称：“是，是！”又请了几个安出去。承值太监陪笑道：“桂公公，待会</p>
见了皇上，倒不可提起这回事。”韦小宝问道：“为什么？”承值太监又道：“皇上年少好</p>
奇，听到有这等希奇古怪的茯芩花雕猪，倘若吩咐取来尝尝，咱们做奴才的干系太大。再</p>
说，这种千辛万苦喂起来的肉猪，又不是常常都有的，要是皇上吃得对了胃口，下了圣旨，</p>
命御厨房天天供奉，大家可只有上吊的份儿了。”</p>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你倒想得周到。”</p>
承值太监道：“这是尚膳房历来相传的规矩罢了。太后和皇上的菜肴，一切时鲜果菜，</p>
都是不能供奉的。”韦小宝奇道：“时鲜菜蔬不能供奉，难道反而只供奉过时的，隔宿的果</p>
菜？”他虽当了几个月尚膳的头儿，对御房的事却一直不曾留心。承值太监笑道：“供奉过</p>
时隔宿的菜蔬，那是万万不敢。不过有些一年之中只有一两月才有的果菜，咱们就不能供奉</p>
了。倘若皇上吃得入味，夏天要冬笋，冬天要新鲜蚕豆，大伙儿又只好上吊了。”韦小宝笑</p>
道：“皇太后，皇上都是万分圣明的，哪有这等事？”承值太监一凛，忙道：“是，是。太</p>
后和皇上圣明，那是决计不会的。听说那是打从前明宫传下来的规矩。到了我大清，皇上通</p>
情达理，咱们奴才们办起事来，就容易得多啦。”心下暗暗吃惊对先前这几句话好生后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