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对于普智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当初他对他有感恩、尊敬，那怕是死夜没想过出卖他。</p>

可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他拼命也要为其保密的那个人，竟是屠杀草庙村上下数百口子人的凶手。那一刻，他的信仰崩塌了，他恨，恨普智、恨天音寺、恨这个天下，也恨他自己...............</p>

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似乎无数冰冷钢针，要刺入肌肤一样。</p>

张小凡打了几个冷战，不过他毕竟不是凡人，体内真法几个运行调息，便慢慢适应了过来。寒意虽然无法入体，但那股刺骨冰冷，依然极不好受。</p>

这须弥山上的小屋，竟似比北原苦寒之地更为寒冷。</p>

张小凡心中惊愕，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只听见身前普泓上人口中低低叹息一声，道：“师弟，我们来看你了，这个人，你想见很久了罢！”</p>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异样的情怀，房间内的寒意突然竟是又冷了几分，几乎可以将人的血液都冻做冰了。</p>

然后，一缕微光，白色中带着微微银光，缓缓从普泓上人与鬼厉的前方，小屋尽头处，亮了起来。</p>

那光芒轻盈而如雪，先是一缕绽放，随后在光线边缘处又慢慢亮起另一道银白微光，却又与之靠近，融为一体，接着一道一道的微光先后亮起，逐渐看出，是个一尺见方左右的圆盘形状。</p>

那光芒柔和，纯白如雪，光线升不过一尺来高，尽头处似乎化作点点雪花，又似白色萤火，轻轻舞动，缓缓落下，几如梦幻。</p>

随后，那缕缕光线，缓缓融合，渐渐明亮，张小凡与普泓上人只听见这屋中突起一声轻啸，清音悦耳，那白光大盛，瞬间散发光辉，照亮了整间屋子。</p>

那一个瞬间，普泓上人低首颂念佛号，而张小凡，却在顷刻间，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冻住了，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甚至于，他连自己的心跳也感觉不到了，似乎在瞬间也停顿了下来。</p>

他只是如一根僵硬的冰柱般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光芒深处，脑海中再也没有一丝的其他想法，只回荡着两个字：普智！</p>

幽光如雪，灿烂流转，从一个纯白如玉的圆盘上散发出来，同时冒着森森寒意。而在那一尺见方的圆盘之上，赫然竟盘坐着一个人，正是改变了当年张小凡一生命运，让他刻骨铭心的人──普智。</p>

远远看去，普智面容栩栩如生，虽然肌肤看去苍白无比，并无一丝一毫的生气，但仔细观察，竟没有任何乾枯迹象。甚至于，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张小凡记忆中慈悲祥和的老和尚，竟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在神色之间，更多了一丝隐隐的痛苦之色，似悔恨，又似悲悯。</p>

普智的身体不知怎么，竟是比原来整个缩小了一倍之多，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盘坐在那个纯白寒玉盘上，想来这屋子之中寒气袭人，却又并未看见有堆放冰块，多半原因也就在这件异宝上了。而想当然的，普智遗体竟然能保持这么久，多半也是靠这异宝之功。</p>

只是，张小凡脑海之中却再也想不了这么许多，那个端坐在玉盘之上慈悲祥和的僧人，却分明是深深镂刻在心底，十数年来，竟没有丝毫遗忘。</p>

是恨么？</p>

是恩么？</p>

他脑海中时而空空荡荡，时而如狂风暴雨，雷电轰鸣，千般痛楚万般恩怨，竟一时都泛上心间！</p>

那个慈和的僧人，是救了他命的人，是教他真法待他如子的人，可是也正是这个看似慈悲的僧人，毁了他的一生，让他日夜痛楚，如坠地府深渊……</p>

恩怨交缠，本以为只在心间，却不料今时今日，竟再见了他的容颜。</p>

张小凡心神激荡之下，有些站立不住，头晕目眩，身子向旁边倒去。便在此时，一只温和带着暖意的手从旁边伸来，扶住了他，同时熟悉的一股气息，正是佛门真法大梵般若，从那个手心传来，浑厚无比，将张小凡心头冲盈激荡的血气缓缓平服下来。</p>

“阿弥陀佛，张施主，你不要太过激动，保重身体要紧。”普泓上人平和的声音，从旁边轻轻传来。</p>

张小凡如从梦中惊醒，一咬牙，深深呼吸，放开了普泓的手，重新站直了身体，然而，他的眼神，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普智的脸庞。微光中，普智祥和的脸上，那丝痛苦神色，彷彿更是深邃了。</p>

普泓上人在一旁，仔细端详着张小凡，在他眼中，这个年轻人此刻痛苦而多变的脸庞在微光中变幻着，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名动天下的魔教妖人，而只是他眼中一个痛苦的凡人，就像是，多年前那个少年。</p>

他轻声叹息，目光沉沉，转头向前方普智看去，缓缓走上前，凝视着普智的脸，低声道：“师弟，你生前最后遗愿，做师兄的已经帮你做到了，师兄无能，当年救不了你。恶因出恶果，自债需自尝。这是你当年自己说的，愿你早日放下宿孽，投胎往生。阿弥陀佛！”</p>

他合十对着普智遗体，行了一礼，然后径直向外走了出去，临将出门的那一刻，他淡淡道：“张施主，我想你也是想和普智师弟单独待一会吧！我在前面禅室之中，你若有事，过来找我即可。”</p>

张小凡没有说话，似乎充耳不闻，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微光中的普智僧人了。</p>

普泓上人叹息一声，拉开门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屋子之中，一片寂静。</p>

张小凡慢慢的，慢慢的移动脚步，一点一点向普智走了过去。</p>

随着慢慢的靠近，他心头竟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有着不知所措。明明眼前这人是屠杀了草庙村的凶手，可是不知为何，面对他的尸首，心中竟涌出出穷的悲伤。</p>

张小凡走到他的身前，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里，他盯着普智。最后，竟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悄无声息的跌坐在地。</p>

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这房间内清晰可见，咚咚咚.........</p>

冰凉之感，从手中的棍子上蔓延至他的全身。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草庙村村民哀嚎的声音。</p>

血到处都是血………</p>

画面一转，那个满脸慈悲的老人传授他大梵般若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p>

张小凡的面色扭曲，眼中绽放着血光，脸上一副挣扎之色。</p>

突然，他猛地抄起手中的棍子。三种不同的力量在棍子顶端出现。</p>

有悲天悯人的佛家法力，有恢弘大气的道家真气，亦有凶戾之气腾腾的魔道煞气。</p>

那棍子携带着无穷力量，向着普智的头顶砸去。</p>

最终却停在了普智头顶两寸处。</p>

三种杂然的力量席卷开来，周遭的墙壁与地板寸寸破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