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 / 2)

有人常说,有酒总会想着无酒事,但我却认为醉了酒就说不上什么目的,因为那一刻的意识是模糊的,至多能算得上所谓的第六感觉,还必须要存在着放任自己任事情发生的主观故意,因为这个时候的我已完全没有正常的意识在左右自己。

很显然地,突然涌上的念头让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居然应邀而出。

由于酒意,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只依稀记得她仍旧穿着那件粉红色的羽绒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种颜色,所以印象最为深刻,就象之前,偶尔地想起她,必首先是她的这件羽绒服。

我莫名其妙地说着一些诸如自上学时就暗恋她的讨好她的话,她似乎曾这样辩驳,既这样,你当初为什么不追我?

我此时毫无羞涩之态,自觉干脆地答道,因为那时候不懂;我想跟聚会那天某些醉酒的男生那样拥着她,却被她巧妙地躲开了;其时,酒精与暗夜已无法让我看清她的表情,只觉有一女人在陪我漫步,我被猛烈地炙烤着,渴望情景的突然降临和毫无经验而带来的伤及自尊的难堪让我茫然无措,居然做出了要她陪去洗澡的荒唐的必要遭到拒绝的决定。

只听她轻轻地说,算了吧,还是让我扶你回去吧。

那一刻,我突然恼怒起来,自不肯要她去扶的。

她又劝,不要这样,让人看见,笑话。

那一刻,我是固执的,自不会听她的劝,愤怒让我不想再见她。

记忆至此,嘎然而断,待酒意褪去,拼命去想,却早已于事无补。

这是我最近才体会到的一种现象:醉了酒,只要不睡觉,酒后所言所做都能忆及,而倘若睡了觉,就总会有一个断点,断点之后再无法记起,越无法记起,越要倾力去想,难免要心绪烦躁悔意横生。

这是题外话,且不多说,只说那晚酒醒,已是后半夜两点时分,通例的头脑清醒,悔意无限,便完全不顾深夜唐突再三发过致歉的短信后,仍无法入睡。勉强维持到天亮,又味同嚼蜡地吃过饭,好不容易等到夏雨去赴一个谈判,我便急不可待地给她打电话。

电话一打即通,对方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她显然已看到了我致歉的短信,待我慌乱地说过几句致歉不好意思之类的话之后,几乎全是我在听她说。

她说,没什么,咱姊妹之间没什么,把它忘了,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说着,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再说,你能给我打电话,说明至少你心里还有我。

你们当官的,喝醉酒恐怕是常事吧。以后再喝醉了还打电话找我,我好好安慰安慰你。昨天,家里确实有事儿,毫无准备,也没有给老公说。噢,对了,你还记得你都跟我说过什么吗?

我撒谎说,实在喝得太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说,不对,我看你说话还行,也不东倒西歪。

我欲辩解,她却没容我说下去,继续说道,你竟然说让我陪你去洗澡,倘若我真陪了你去,岂不事儿大了?再说,实在毫无准备。

我只能不断地重复那句“喝得太多”,为了表明这句话,我说道,我连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了。

她说,走回家去的,我在后面一直跟着你,怕你磕碰了,一直到你家,起初你象是叫你老婆开门,她不肯,你就说你要去找小姐,至于后来你们是怎么说的,我没有听清,反正我是看着你进的门。喂,你好大胆啊。

我莫名其妙地问,咋了?

她说,那么早就敢给我发短信,你和你老婆是分床睡的吧?你就不怕她发现了?

我不知所答,我老婆就睡在我身边,而且有个把半个身子伏到我身上的习惯。此时,我通常采用的岔开话题等诸多谈话艺术似乎全失效了,我嗫嚅着说,我是到客厅发的,再说,彼此之间的信任还是有的。

信任?她重复着,咯咯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似已无话可说,便断了电话。断了电话之后,她又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大意是男人工资上涨之后的一些可笑的难免要“红杏出墙”的一些表现。

据此,可以明确地断定,她至今仍没有弄清我的真正身份。

她的话无疑是宽宏大量的,一句“我也曾有过醉酒的经历,睡过一会儿便醒,再也无法入睡。遭罪吗?确如此,昨晚倘若真的去洗了澡,今天必定会强许多,可惜没有准备”便足以让所有的悔意烟消云散。

但她的话同样也是模糊的容易发生歧义的,容易让人有太多的遐想。譬如她多次提到“毫无准备”,什么叫“毫无准备”?难道她?尽管意识在不停地提醒我,她并不是我所渴望的那种女人,但人的宽宏大量或者她似乎并不反对我的唐突,肯定是一种美德,凡美德都有对人的美化作用,她的表现无疑美化了她,让她留在我心目中的“她是女人”的意识更加牢固了。

3

只有当我意识到她是女人时,我才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这感觉晕乎乎的,因为尽想着男女之间的事儿。

难道这便是激情吗?自从放下电话开始想象那一刻起,整整一天半又一夜的时间,其间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无法做成,唯一的成绩似乎只有这样一首诗:

你,首先是女人才是你

我,首先是男人才是我

倘若能够让所有的世俗统统滚蛋

这世上只剩下你和我的空间

因为自从遇上了你

我又回到了年少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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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诗,无法判定诗的优劣,但确是我当时最真实情感的写照。

必定有激情才有生活,才有诗,我甚至开始感叹诗人的激情。我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修改这首蹩脚的诗,只顾仰慕诗人的激情。我几次都想通过短信的形式发给她,却始终没有勇气。

这感觉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开始升华,我想帮她,我似乎该为她做点儿什么,指不定她是生活艰辛的一类?想必她夫妻俩都是下岗工人?下岗工人通常是最难的,这种帮助是不惜代价不计报酬的。

至此,我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对她了解得甚少。若要帮她,必要先了解她,至少是她的现状。

但人在私心杂念过重的情况下很难作出客观的决定,譬如了解一个人,单靠自己说往往是最不可靠的,其中必会搀杂着一些用以维护自己利益的不切实际的甚至捏造的说法,客观的真实常常要通过毫无利害关系的第三者,甚至可以通过其敌方的一些片面之词去伪存真地去了解。

当时的我,已无法顾及到这些方法或技巧,似乎别无选择地只有去问她。打电话?却又怕让自己再次注意到她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便只有发短信了。

几番短信来往,不仅没有或者说以当时的状态我根本无法扑捉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让自己又犯起混来,似乎连晚上的宴会也非要她参加似地。

夏雨常说我是个固执的人,有时候就如中了邪似地,只要想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成,而绝不会去考虑可能性和后果。

果然,这个念头刚一泛起,我便在千方百计地为她参加宴会寻找理由。

实事求是地说,我当时想的便是她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参加宴会,倒并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故事发生。

这是一次以我为中心的宴会,我认为应该算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临到宴会开始我也没有找到一个自觉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参加宴会的理由。

及至我郁郁寡欢地进了房间,却发现朋友带了位陌生的客人。我不喜陌生人,正感烦恼,不得已的三言两语的交谈却让我意外地发现,陌生人竟然是她早年的同事。

我便故作不经意地提及了她和另一位同学,陌生人显然对另一位同学不熟悉,或许正感无话可说,就畅谈起了她。

陌生人必是对她的尊容不敢恭维,先是谈到了她因为自己容貌问题而遭受了一次恋爱上的失败,说她是个要强的女人,由于这次恋爱失败的打击,她决定到她们单位外面的单位去找对象,难免就有凑合的嫌疑,看起来陌生人对她现在的男人同样是不敢恭维的。

想不到她居然有如此复杂的经历,我心里暗暗高兴,却不可表露出来,故作端庄状。

陌生人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却误猜了我的心思,认为我犯了恼,便立马转嘴一味地夸她,说她会说能喝酒而且舍得花力气,以前可能很难,现在变好了,功劳全在她,几乎与她那位不待人见的男人没有一点儿关系。

陌生人的话题无意中为我找到了邀她参加的理由——老同事老同学相聚,而且我自觉这理由还是蛮充分的,但待我迟疑着提出来时,我仍能感受到他们别有用心地支持,尽管我一再试探着问“合适吗”他们也一再地连呼“好极了”。

这确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尽管她声称她老公今晚因到单位值班正自己一个在散步并以已吃过饭为由推辞,但推辞得甚不彻底,让人觉得她或许就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女人。

模棱两可的人看起来似乎缺少主意,却常常给人不安全的感觉,因为只要他(她)们作出了决定,必会不惜一切地去追求完美。

刚刚因找到了让她参加宴会的理由而泛起的充盈的成就感待要慢慢褪去,陌生人却甚是了解她,劝道,再打电话,她必会来。

果然,三遍电话,略微加了句“嫌场合太小吗?”的客套话,她便赶来了。

虽然她编造了一些诸如自己吃得太饱的或许自以为甚是圆满的理由,但我还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言——拖延了如此长的时间,她必在为生活忙碌,而且用了不少的时间在化妆,因为在她再三推辞才喝过的第一杯酒之后的酒杯上留下了明显的口红印。

我不去点破,人都是有自尊的,这绝不是一个可以发生故事的时间和地点,但可以有充盈的时间去观察她。

这种场合我通常是不喝酒的,碍于她的强烈要求,我不得不陪喝了三杯,三杯啤酒过后,我发现她又是一个自负的喜欢自作主张的女人,她在不停地数落着她老公对她的好,不停地数落自己的酒量,看来对酒量她是最为自负的,尤其啤酒是强项,因为她一口气就列举了好几个能够证明自己喝啤酒的场合。

酒场上,只要敢开口的女人必有过人之处。但这类女人的话却就象如今的报纸多信不得,难免有夸大之嫌,而且说的越多的话,往往越是信不得的。

在我看来,女人最高贵的品质便是含蓄,含蓄并不是故意说不清话,而是凡事只用心地去感受,谓之淑女,才是咄咄逼人的气质。

就在那一刻,我的想象又把她还原成了有体有貌的现实女人,一旦回到现实,美妙的感觉就欲渐渐褪去——这类女人多风骚背叛老公的机会最大,在我说过“能喝尽量喝”的话之后,识相的朋友便把方向转向了她,很容易就证实了她的短见,即使自负酒量,场合里也是不能说的,肤浅的女人多短见:只一会儿,她口舌开始打抖,脚底站立不稳,又吸起了烟,临去时非要打包,她醉了,却让我的理智在慢慢地恢复。

所谓的浪漫应当是毫无理智的,倘若存了理智便算不得浪漫而只能叫做做作,只有浪漫才是人们常常追求的,而做作通常则是惹人反感的。

这是一条真理,真理也需要有一个认识和转变的过程,有时候这个过程是短暂的,在瞬间就能完成。当然,其中或许有长期观察和思考积累的因素。

——现在只说没有受到酒精袭扰,我就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从而冷静而又认真地去观察她:虽然因为醉酒的原因,但她的行为绝非一个贤良女子所该有。

这男人也是十分古怪的,与己无关的女人,总希望她放纵再放纵一些,甚至不怕她即刻就能跟自己上床,而一旦有了关联,即使稍稍出格一点儿,往往也是不能接受的。

这个放纵的女人!及至众人散去,她突然拥进了我怀里……

她那件粉红色的羽绒服是柔软的,新整过的头发是凉的,这毕竟是我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自己老婆之外的女人!

——她却不合时宜地吐起了酒,或许她真的喝多了,我能够体会得到的吐酒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我的理智正一点儿一点儿地恢复。

吐过之后,我按照她的要求,带她去茶楼喝茶。那种小心翼翼地做贼似地唯恐别人瞧见的感觉刚一泛起,又立即被她不停地谈及她老公和自己宏图大略的唠叨所粉碎。

她确是一个困难的不安于现状的女人,正因为她的不安于现状也决定了她不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其实不仅对于她,不安于现状是所有人不幸福的源头。

这时候,夏雨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不是一个习惯夜里行动的男人,出于对我的关心,只要夜里在外面呆得时间稍长一些,她就会再三地打电话。

这个原来让我嫉恶如仇的电话,此时却并不让我反感,而且隐隐生出些许感激,因为此时我已完全恢复了理智,兴趣索然。

那一刻,我骨子里的那股喜欢自作主张的秉性突然被激发了出来,便不顾她的再三央求,结了账就离开,她说这样岂不浪费了钱财。

对了,茶是最便宜的那种,她点的,似乎她曾经唠叨过尚不及她家里的,说她虽仍比较困难,却是品茶的专家,但我认为其中必有自夸的成分。

一个世俗的女人,又提到了钱!我心里想着,豪气顿生,说道,钱算什么?此时,已丝毫没有浪漫之感。

她郁郁寡欢地跟在我后面走着,我只想着赶快回家,哪里顾得上她在想些什么。即将分手时,她突然快步赶上来,埋怨道,走那么快干什么?

我顿了顿,反问道,咋了?

她却什么也不说,嘴里说着“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又扑进了我怀里。

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或者书里才能见到的镜头,居然再次出现在了我真实的生活中,不由一阵感动,便拥紧了她,之后也接了吻。

虽然那吻没有一丝甜蜜连与老婆之间的尚且不如,而且甚至隐隐地有一股恶心感,但还是让我心下歉然,言不由衷地说道,比之你老公若何?是否更刺激?

她答着觉不出,便又投进了我的怀里。稍倾,她突然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

我一愣,意识到她的理智并非如我想象中的混沌而同样始终保持着清醒。

又提到了钱!我恼恼地说道,管我挣多少钱干什么?

她说,那你凭什么跟我玩,凭权?

答,什么也不凭,凭感情,我在追求一种彼此都快乐的浪漫,难道你不愿吗?

她再次把头埋到我怀里,手已悄然伸进了我衣兜。我责问道,掏我兜干什么?!

她手不自然地缩了回来,但此时的女人极容易掩饰自己,便只顾说道,彼此快乐?男人和女人,吃亏的总是女人,我最羡慕能拥有自己的一辆车,开着……

只要不丧失理智,话中的意味便不难辩别。

一辆车对我来说,实非难事,关键要看值不值。这是我一贯的原则,此时理智已让我的耐心丧失,所以我只做糊涂。

——为什么不能等我主动地给,非要这么快地提出来?显然地,成了交易,而让我失去了兴趣。但作为对她的报复,我决定去摸她的胸。

她说,我最怕人摸这里,它老了,怕痒。说着,先是双手抚摸着我的脸,那是一双长满老茧的手,必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儿,随后又双臂绕着我的颈,少女似地瞅着我,躲闪着。

我猜测着,她必又在盘算着什么——意识到这一点儿,完全已变成了一场做作的戏,还有什么看头儿?!

固执让我正欲用强,夏雨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声音已是愤怒之极,相信她必能听得清清楚楚。

既是假戏何苦要真演?!我意识到自己该回家了,而她似是无意地触到了我最敏感的部位……必是意识到了假戏,我居然能够自制,而且坚持回家。

到要分手时,她却突然命令我,送我回家,我怕。

待到她家里,我岂不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由于存了这样的私心,我终没有随她去,或者应该说,不仅因为私心,更重要的是理智中的责任感战胜了,我只能送她到门口,她邀我进去的用意我岂能不懂?她说,你差个十来分钟?不过十来分钟的事。

不要小看十来分钟,只要迈过了这一步,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因此,回到家里甚觉庆幸,甚至有点儿为自己的自制力而飘飘然了。老婆却难免要以背相向,继而必要诘问,为什么回来这样晚?

我随意捏造了一个有人喝醉了必该去送的理由,而且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似乎送醉汉受了太多的累。

这种事当然不能让老婆知道,连一点儿风声也不能,否则便只能无尽的后患。

正自觉谎言圆满的当儿,只听老婆又在说,送人也不需这样晚呀。

我说,,老小子喝醉了不肯回家,好不容易弄回家,却又跟老婆干上了,只好又做了这许久的调解员。可怜我那位朋友,便只好暂时跟老婆干一架了。

老婆仍是半信半疑,至此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并不圆满,反不如上次直截了当地说陪朋友去唱歌当然也要加上“烦死了”一句更容易让人相信。

我知道,谎言是经不得再三解释的,解释多了往往容易露馅,便不再解释下去,而是非要逼着老婆做那事。老婆半推半就着,我却突然感觉到力不从心……

老婆埋怨道,半夜三更,实在不想就算了,是不是自觉理亏非要做?

我知道,劫数算逃过去了,心里一阵感动,只觉必须要做——累得浑身一阵瘫软,心里才安了。

这段经历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不是那种善于应酬的男人,这样做,太累。因此,当她第二天清早便打电话再三解释她喝太多的时候,刚问了一句“你老婆走了吗?训你了吗?”,便被我打断了没容她继续说下去,近乎命令道,忘了吧,权当没有发生,秘密珍藏着。

此后,便再也没有联系。我实在说不清,是我勾引了她还是她勾引了我,却是越来越觉得,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虽说平淡,却要远比所谓的浪漫更实在。

某一日,她突然又给我打电话,第一遍我因未待电话没有接到,第二遍只响了两声便断了,我猜想她必也在犹豫。要在往日,我必会立即回电话的。

我的迟疑显已引起了夏雨的怀疑,未及她问谁的电话,我便说了一个熟人的名字,而且非常肯定地推断,这小子必又喝多了。

夏雨便说,指不定打错了,有事必会再找,没有必要回拨。

我便听话地关了机,她没有再打,但我还是要告诉她,不能再走下去了,否则,太危险。想着,脸上竟是红得厉害。

这便是全部的经历,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农村小老头信誓旦旦地结束了自己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