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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在全县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媒体虽尽力避免过分渲染,只发了一个简单的公告,一时间还是人心惶惶,颇多猜测,颇多议论。据说曾有人向工作组提及过我,可工作组长一听我在如此艰苦的地方甚是不屑。我岳父连续给我打了三次电话,见我无事才总算放下心来。既与之没有经济上不清白的联系,又何必要空自惴惴不安呢?我在埋头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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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镇并不比其他地方缺少发展的优势,只是万事开头难,只要破了题,照样可以实现跨越式发展。或许你根本想不到,它的发展竟会完全来自一次极其寻常的同样令人窒息的讨债,这就象人的思维,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反而不利于理清思路,偶然的不经意的事件往往能触发人的灵感。

那天的债主,态度甚是激烈。但他碰到的是永远不温不火的好脾气的张问天,任你哭喊叫骂愤怒,他就是不发火,纵使大罗神仙到头来也让你无可奈何。逼急了,债主便提出以镇里闲置的资产抵债,好个张问天,死活不同意。

讨债就这样由债主首先提出经张问天因势利导逐步转变了方向,进入了讨价还价的谈判阶段。张闻天提出,抵债那绝对不行,如果把资产折价入股,以入股的分红逐步偿还债务倒是可以考虑。……

就这样由小到大,由镇里到村里,由资产到资源,保持股权,合作开发,以激发内部活力为主,辅之以外力加以推动,长期坚持不懈地抓下去。

这是我们镇委会迅速达成的第一个共识,当然,任何计划都有其时代局限性,必须随着时代背景的变化而变化。但只要有了共识就会有动力和积极性,渐渐地,便有了十万亩山林旅游开发项目、山水净化项目、平原粮食丰产方建设项目、旅游度假村建设项目、资源合作开发项目等等。

半年后,地委考察组再次进驻我们县,又经过了一番司空见惯的民主评议、下级组织推荐、上级组织考察等一连串的隆重而又严格的程序,产生了新的公示人选,而我则由于年龄问题最终被挤出了公示人选名单。为此,书记专门找我谈了话。

他已届知天命的年龄,传言属于过度类型,但其神采飞扬却并不亚于前面任何一任书记,我常暗自揣摸他何以会有如此长久不衰高昂饱满的激情。他高度评价了我在关键时期能够站稳脚跟不随波逐流的政治坚定性,对我在小镇的工作也给予了充分肯定,说什么真金不怕火炼,只要安心工作,机会总会有的。

既如此,我何以会被挤出公示人选名单呢?而且据谣传这次公示的人员不再是遥遥无期的后备,而将作为县级班子换届的直接候选人,也就是几个月之后的县级领导。这年代,鬼才不信谣传呢,谣传往往就是现实。

他的谈话显然没能收到预期的效果,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效果,只不过摆出一种姿态而已。尽管我已渐渐平息了那份焦灼的渴望与期盼,但这样的结果实在让我难以接受而又不得不接受这毕竟的现实。

谈过话之后,我甚至没来得及送他便把自己锁进了办公室,一口气打了十几个电话,接通了,想想又实在无话可说,搞得自己和对方都感莫名其妙。到了傍晚,我又打通了省委组织部干部处长的电话,对方不解人意地哈哈笑着说,有什么事儿直接找你岳父吧。其时,他已做了某地的副书记。

我只好按处长的指点去找我岳父,希望能探得一点儿消息,可岳父对我避而不见,电话也干脆关了机。不过,他托人告诉我,有什么事只管去问阿凤好了,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阿凤。

提起阿凤,我就心里发怵,只要她别缠上我,我就阿弥陀佛了,但我还是决定去找她。

我们已经分开好长时间了,只听说她已办了一家净化水厂,最近又要办一家大型综合性休闲娱乐中心。找到她时,她正领着一帮人在装修她的娱乐中心。见我来了,她立马撂下手中的活计,上前双手搀住我的胳膊,冷不丁便给了我一个响吻,惹得那帮工人面红眼热心里早不知想到了何处:一工人突然从架子木上掉了下来,幸亏不高,但他夸张地抱着头嗷嗷叫个不停,众人一愣,待意识到他在作乖,随即又哄堂大笑。

我登时羞红了脸,而她却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洋洋自得,几乎是拖着我进了她所谓的办公室。未及关好门,她已开始在我的身上乱摸起来。我猛地推开她,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迅速掀起了裙子,问,干不干?

答,不干。

说,不干,不知道。

其时的办公室是指未来的办公室,里面什么也没有。我终没能拗过她,只好在地上干了。并非这活在地上干别有一番滋味,而是因为我们已太久没做这活了,她兴奋地嗷嗷直叫,两手用力地掐我的脊背,指甲分明已嵌进了肉里。

我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奋力动作着,没有丝毫的快感,除了忍受脊背难忍的痛疼,还要不时地去瞅并没有完全关好的门,比偷还要紧张。

越是紧张事情越慢,好不容易完了事,她满足地合着眼,一字一句地说,爸爸说了,事成了,叫你耐心地等待。

纯鬼话,竟换来来这么一句熟悉得足以让我耳朵磨出老茧的鬼话!再看自己,整洁的衣装早已变得狼狈不堪。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贼一样快速离了她的店,贼一样快速溜进了自己的车里,企图以此避开人们的目光来掩饰自己的狼狈,不料反招致了更多的目光和嘲笑。

终于逃过了熟人的视线,我急喊司机停车,到路边吐了个淋漓尽致,直到感觉胆汁都出来了才略微舒服了些。

卖了,我把自己卖了,卖得一文都不值。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这样愤愤地想着。

之后,自然便是下任命,公示的几位都提了副县级调到外县任职去了;再之后便是党代表和人大代表的选举;再再之后,自然便是开会了,先是党代会,后是人代会。

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却在为别人做嫁衣裳,尽管镇长张问天再三宽慰我,我还是无法打起精神来。会上热火朝天地讲着,会下的思想早已飞向了天外,而且那么地无边无际,总无法凝聚到一个点上。

——本次换届,调进了三位副县长,最大的只有三十七岁,最小的竟只有二十八岁,还一脸的娃娃相。

要知道,二十八岁这个年龄在乡镇要靠上副局级也是不易的:前些天,我那位靠选举做了副镇长的前任秘书来看我,给我讲了两则事实,他虽然讲后即感到了失言,连呼多嘴,听起来颇耐人寻味。

一则说,他的一位大学同学现今已做了八年秘书,陪了四位书记。自陪第二位起,经名人指点便欲操作提拔一副局级,操作了三位,哪位都说成了,可至今仍是秘书。由于花了三四万冤枉钱,同学到现在连彩电都不舍得买。念及此,同学就想骂,却又不敢骂出口,唯恐连现在的位置也保不住。当真是欲罢不能,真黑!

一则说,e镇的一位老站长,我自知他性格特倔强。在我调走后,便有人放出风来要免掉他。他自持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便忙着去找业务上级要求进城,业务上级答应了,镇里却不放他。老站长百思不得其解,便求教明白人。曰:有人给老大送了礼要当站长,而如果你进城,上级必另派站长。问:何以当之?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站长不肯,明白人便劝:只要站里出,又不用你自掏腰包。其时,站里境况不好,老站长心疼钱,反问,公款就不是钱?老站长当然只能被免职而调往他镇,送礼者如愿当了站长,仅一年的时间就为站里拖下了三十万的债务,而且账面记载清清楚楚,送领导烟酒糖茶各多少计款多少元。领导大怒,又实在无法,只好设法调其进城,而后又放至其他镇去任站长才算了事。因涉及自己曾工作过的单位不便评论,且只记述秘书原话。

其实,事实也未必如此,然事情做得神神秘秘又岂能不令人费尽猜测?

人代会就在我这种心神不属的胡思乱想中进入了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天,庄重严肃地投完自己神圣的一票后,我意外地发现有人冲我诡秘地一笑,可我实在想不出此为何许人也。果然便有了事,计票结果一公布,竟然有我十多票。恶作剧,绝对的恶作剧!因此在书记发自肺腑地跟我谈话时,我信誓旦旦地说道。看得出来,他还是信任我的。

我不可能愚蠢到拿组织原则开玩笑的程度,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不会恶作剧,对象自然是那张娃娃脸,我自己也说不清何以会有如此一招:娃娃脸分管土地和城镇建设,那一阶段正是小镇实施全面规划的时期,各种违章建设甚至包括农村的部分坟墓都必须予以清理。精心研究制定了方案后,我突然冒上了一个古怪的想法,便撺掇镇长张问天亲自去邀请新当选的副县长参加。

副县长正欲创造政绩,不仅没有意识到麻烦的来临,反而对我们的做法大加赞赏。这娃娃脸原不带有官相,偏偏要端出一副官架,任何故意装出来的东西都是最丑陋的。在调皮者“开会怎么来了一个孩子”的嬉闹声中,他故意踱着方步登台亮相在了现场会的会场,未及我介绍,开口就是秘书不知从哪里抄搬来的带有训斥意味的官话,经他惟妙惟肖地一表演,火药味更浓了。

这时,不知谁突然骂了一句“狗娘养的”,台下登时乱了套,群情激奋地围到正讲话的他的身边。一系列的问题问得毫无准备的他两手直搓,独是无言以对,额头渐渐便冒了汗,嘴里不觉竟又文绉绉地念叨出了“如此粗俗”之类的字眼。

这种场合是毫无道理可讲的,众口难调,即使再有道理逻辑性再强,也根本抵挡不了七嘴八舌地诘问,而且往往会越解释越乱,因为只要让人抓住一点儿把柄,就足以顶得你张口结舌。眼看火候已到,我大喊一声:保护县长。

机关干部在镇长的带领下很快就形成了一道人墙,娃娃脸灰溜溜地自人墙中穿过……我心里乐开了花,我最希望的当然就是看他这副灰溜溜的狼狈相。我自然有办法控制住目前的混乱局势,我恰到好处地控制着自己才没有让心底的笑冲口而出。

中午,我让镇长安排了我到小镇后最奢侈的一桌,说是为县长压惊,实际上却是在庆祝我内心的胜利。酒桌上,娃娃相又端起了架子,自是经不住我和镇长轮番甜言蜜语地轰炸,醉得一塌糊涂,嘴里却仍没忘记那句“如此粗俗”。

吃饭的空档儿,此事就传遍了全县,加之我煽风点火,越传越盛。直到我岳父来电话告诫我,说此人背景不小,不可轻视,不可玩火!我那燃烧着的明显变态的激情才稍稍熄灭了些,据说,他居然直向县里诉说我的不易和英勇,唯一挑出的毛病,便是我忽视了群众的教育工作。这算不上一个大毛病,任何人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没有缺陷,这是时下通行的一种做法。他倒甚懂官道,不过,据人讲,他提这一问题时的态度是认真的。

既然有明文规定的东西,没有人会硬着头皮去自寻麻烦,而且越有权威的人越不会。——避过了县级班子换届的敏感期,地委单独针对我的考察组便已悄然而至。考察的重点自然便是本人工作过的地方,未等我开口,镇长张问天便已牢牢控制了考察的范围:平日里即使稍微有点儿看法哪怕只是一丁点儿意见的人,都要设法让之无法与考察组会面。考察如人所愿地顺利进行,接下来很快就是公示。

这人确是奇怪,千盼万盼到手的果子偏又迟迟舍不得吃,往往还要生出许多担心来,唯恐有一丁点儿的差错,似乎只有真正到了黄河才肯死心。阿凤才不肯去管这些呢,她坚信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因此便以功臣自居,她几次求欢都被我以不利成事为由推脱了,我当然知道她想改变我们之间的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凡事经不住念叨,往往念叨着便来事了。

——现代的人真是奇了怪啊,见了面总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有谁肯去得罪人,又有谁敢去得罪人,背后整人的功夫却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有了问题,当面不说,平日不说,专捡关键的时候给你一绊子便够你喝一壶的。公示的第二天,便开始有人向地委组织部举报。

要知道,这种举报是必须署实名的,而且必须提供较为详细的线索,这绝非一般老百姓所能掌握并做到的。组织部门自是不能把这些人的姓甚名谁告诉你,只能凭你漫无天际地去猜测去判断。这种猜测和判断是最伤人的,弄不好伤了朋友又得不到真相,反累得早生华发。但这个举报人确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毕竟地委组织部门和地纪检委的调查组被派到了我们县。

盛产谣言的年代必少不了谣言,连我被双轨的消息都传出了,有的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慨叹,早知如此,又何必去争这劳什子官当。

我的电话明显多了,多是近段日子好不好言辞闪烁的问候话,其实稍有点儿常识的人在得到我还能够接电话的信息就足以安心了,偏有直奔主题的,搞得我常气摔了电话。难道这些人当中便没有真正的举报人?

最掘劣的当数小镇的一些村支书,竟然买了些面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雇车送到了我家门前才去打探我到底是否真的被抓,反让阿凤捡了个大便宜。倘若我真的被抓,难道还能够享用到他们为我准备的这些东西?

真的好险啊,要不是我岳父的那句话……这些人当真小瞧了我。

问题总算查清了,包括我到e镇化缘的那些钱,当然也有许多违规的尚构不成违纪的问题。所有这些问题都有着其特殊的时代背景,而且大多为情势所迫,不足以影响本人的提拔使用。这便是组织对我的结论。

我当然知道,里面还有个怎么认定的问题,这应该感谢我们的过渡书记,他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毕竟是在他任期内提拔起来的干部,要不然,就此再耽搁一年,任你有多大的本事,因为年龄,一切都会变得无济于事。

任何东西,只要得到了就会显得不再珍贵。在正式接到副县长任命的那天,我心里反而空落落的。还未等我完全交接完毕,暂时主持工作的镇长张问天便开始对外签单,而财政所的小刘也一反常态地付了款,这让我隐隐产生一丝不快,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变了,应该大气,毕竟人家还是尊重你的。我这样劝着自己,但还是狠狠地盯了一眼正埋头做账的小刘,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态度的变化,或许他已根本不需要再费力气去刻意关注我的态度。

虽然……虽然……我心里默想了许多其实毫无内容的虽然。接我的车来了,我该走了。尽管……尽管……脑子里突然又冒上了许多其实同样毫无内容的尽管。

入夜,禁不住多少天来同样处于亢奋状态的阿凤的挑逗,我猛地翻身把她压倒了床上,兴奋之后突地闪过一阵紧张,我感觉自己那活儿失灵了,急得阿凤在我身下哇哇大叫,而我则憋出了一身了冷汗。

或许有人认为我在关注财富,或许有人认为我在关注权力,也或许有人认为我在关注副县长比镇委书记多了更多在全县媒体露面的机会,其实都不是,我在继续规划着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