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芬摸黑去开灯。因为她已经明显感觉到狂风和倒下来的竹子掀起了瓦片,暴雨没有遮挡的倾盆而下,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闪电照耀着这摇摇欲坠的屋子。
然而,开关反反复复拉了好多次灯都没有亮——一定是停电了——这肆虐的狂风早已挂断了电杆和电线。狂风并没有因为暴雨而停歇,“啪啪”的竹子和树木折断声连同“呜呜”的疾风声,响彻了整个杨家湾。
淑芬娘打着手电筒,过来叫醒两个孩子。淑菲紧紧地抱住二姐,蜷缩在床边;淑芬站在床边借着闪电,仰着头看了看屋顶的窟窿,又看了看漏进来的雨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她正苦恼的寻找出路。
“娘……”淑菲“哇”地大哭了起来,踩着地面的泥水冲过来紧紧抱住母亲,“哪门办?哪门办?”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势的淑菲哭嚷着。
“不怕。淑芬,你也过来,到堂屋里来!”母亲伸手拉过了淑芬——其实淑芬娘也没见过这阵势。
杨泽贵已经在地基比斜房屋稍高的堂屋点亮了一盏煤油灯,火苗被从墙缝钻进来的风吹向一个方向,差一点点就熄灭了。杨泽贵赶紧用一只手遮住风,一只手吃力地拄着拐杖。他看着神龛上列祖列宗的名字,还有旁边供奉的土地神灵——那一面土墙已经被浸湿,渗进来的水沿着墙面不住地往里流——他摇了摇头——这是天要灭杨家湾呀!
他们根本不敢打开门,更没想过要怎么逃出去——淑芬尝试了一下,打开门似乎就会被这呼啸的猛兽卷走。闪电下,石坝子往外不到十米的竹林全部刮断,倒向了山崖。
“淑芬,你把妹妹拉紧,站到这里不要乱动!”杨泽贵下达命令。不敢开门也得开,尽管屋顶已经一片狼藉,但大股的水流还是顺着屋檐流到了房前屋后。必须去把周围屋檐下的沟挖宽理顺,让水流往低处,否则雨水漫过地堑石,淹过了土墙,整个屋子都得坍塌。
“她娘,走,给我打电筒!”杨拝子并没有从堂屋的正门出去,绕过斜房屋和灶屋,从后门出去了。淑芬看到爹一走,赶紧用两只手去护着火苗——那个简陋得没有灯罩的煤油灯,不过是一个墨水瓶倒上煤油,插上一颗搓成卷的草纸灯芯罢了!
淑芬娘打着手电筒紧跟着,刚刚打开的柴门被风“哐”的一下就关上了。拝子从阶檐取了蓑衣斗篷,提了锄头,杵着拐杖就往屋后走。杨家洼歇山顶的屋子,后檐一般比前檐长,而且低。
大雨已经快漫过地堑石,原来狭窄的滴水沟根本满足不了这么大水流量。淑芬娘刚刚戴上的草帽一下子被刮翻到水沟里,就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了!杨泽贵把斗篷递给淑芬娘——这风雨,根本就没法戴——他挥舞着锄头,努力地把挖起来的土甩到脚底下来,然后淑芬娘迅速地踩紧,否则又会被冲走。他扔掉木拐,借助着锄头做拐杖,挖一点就往前移动一点,水沟越来越宽,暴雨却也在变本加厉地加剧!
淑菲紧紧地抓着淑芬的衣角,这突变的鬼天气让两个孩子打着寒颤,淑芬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搂着妹妹。
“轰……”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杨家湾连同那“哗啦啦”的水流在猫儿山和砚台山之间回荡。
“糟了……她娘……石河堰垮了……山脚下的那些家背着山不一定听得到声音……”杨老四马上做出了准确的判断。那个巨大的水库,一旦垮塌,住在猫儿山脚下的村民如不撤离,一定会被掩埋!他扔下锄头,一只腿跳跃着过去拾起了木拐。“你接到挖,我要去喊人……”自家山腰上的几间破屋子最多垮塌,那些溪边的人家如果被泥石流掩埋,必死无疑!
拝子摸着黑,想要先去把离他家最近的邻居——桂英娘一家叫醒——谁家的房子又会像他家一样“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淑菲被这响彻云霄的声音吓得又大哭了起来。父亲要去喊人的决定从屋后传了进来。“不要哭了!妹,你去给娘打电筒,不要跑,雨小多了。我和爹去!”淑芬的决定让妹妹有些不可思议,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煤油灯被风吹灭了,二姐已经找来了一个灯光微弱的手电筒,拉着妹妹往屋后走。
淑芬和娘互换了一个亮一点的手电筒,冒着雨撵上了爹。瘦小的淑菲差点被着肆无忌惮的暴雨打倒,但她依然坚强地握着手电筒,紧紧地盯着挥着锄头的娘。
猫儿山顶上也陆陆续续有人亮起了手电,柱状的灯光和藤状的闪电交错,如注的大雨像魔鬼在舞动。人们的呐喊声湮没在这雨声、雷声、风声之中,山顶的人舞动着灯光,告诉山下的人危险即将来临,山下的手电筒也在回应着。
“爹,小心……”横七竖八的树枝和竹子挡住了本该熟悉不过的路,这个穷湾湾呀,因为山势不得不分散地住着,虽说是邻居,可距离也不近呀!